第12章 第12章

见自己说到这个份上，他还没有什么表示，宋涪临心里便有些慌张了。

        心里一着急，又眨巴眨巴眼睛留下几滴老泪来，“如今熙哥儿还小，若是我真是出了事，只怕一家老儒妇幼无所依靠…以前蔓姐儿在的时候最是疼这弟弟。”

        “若是，若是她在天上知道了，只怕是要伤心落泪了…”宋涪临撩起袖子抹着眼眶说道。

        他这眼泪可不是逢场做戏，比那东海的真珠还要真。事到临头，他回头想想也知道这只怕是有人要对着这新上任的尚书开火，想着自己是这尚书的老丈人，才把他拉下水。真真是好处没有他的份儿，祸事就往他身上招呼啊！

        城门失守，殃及池鱼啊！！

        可仔细想想，这公饱私囊，收受贿赂，再加上倒换赈灾的米粮，这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杀头的罪。若是自己不贪心，谁还能把罪按在自己头上？可恨自己做了这糊涂事啊！

        宋涪临越想越心惊，眼看着林钦没有回应，继续舔着脸道：“老夫今后定多思己过，绝不再犯，老夫一把年纪…”宋涪临望着林钦，又掩起袖子揩泪。

        “岳父的事…小婿已经明了。”林钦放下手中的竹著，拿起桌上小小铜盆中早已浸湿的湿帕擦拭双手，停顿了一会才说：“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小婿怕是有心无力……”

        宋涪临一听顿时面如死灰，又见他皱着眉头，看起来是不想要帮自己。霎时间心都凉透了，作势就要往后倒去。

        林钦眼明手快，连忙起身，又伸手托住他的手臂，缓缓地宽慰道：“但岳父您放心，只有有一丝可以转圜的余地，小婿定会尽力而为。”

        “是是是，老夫就知道敬元你一向重情义，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老夫信你定是可以办到的，老夫今后定不再犯这等错事！老夫向你保证！”宋涪临如今就只有林钦可以求了，见他总算是应了自己，连忙拍着胸脯发誓道。

        待宋涪临走后，隔间的林聪走了出来。让走廊候着的小二进来撤下一桌的菜肴，又大开窗门驱散酒气，着人给林钦新换上一壶清茶。

        林钦靠在栏杆上闭着眼睛休憩，若不是他手里还抚着腰间佩戴着的荷包，旁人定要以为他是睡着了。

        林聪知道他正在做着抉择，为他倒上茶水后便退到屋外守着。

        他心里是不愿意自家大人掺和进这事里的，这明摆着就是要逼他家大人出手的局！可恨那活得不清不楚的宋涪临，一把年纪了，光是长了肚子，忘了长脑子。

        大人要是帮了，中间若有丝毫错漏，被抓着了把柄就会被那些人告到皇帝那去，把这脏水往他们身上泼，如今多少人盯着他们，就等着从他们身上扯下一口肉来，到时有理也说不清，何况是这般没理的事！

        可若是不帮，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背后骂大人冷血无情，编撰些无中生有的事由来。

        已是秋日，天也转凉了，屋里已经闻不到刚才的酒味，扑面而来的只有新端上的热茶香气。林钦手里磨搓着的是个常见的绣着竹叶的青绿色荷包，只是看着有些旧了。布面上磨得有些起球，荷包里头装着的桂花早已经干枯，也没有往时枝头上的芬香。

        他睁眼望向远处不语。

        “林聪。”

        过了好一会，林聪才听到里间传来林钦的声音，推开门跨步走了进去。林钦放下茶盏，紫砂茶盏落在楠木桌上发出闷响。

        “让他们动手吧。”

        林聪听言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抬头看到林钦的脸色，无奈还是点头应是，退了下去。

        大人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他劝也无用。

        宋涪临回到府上，刚进大门就看到刘氏已经在正厅等他。

        见到宋涪临进门，刘氏连忙站起身来，招手身边的婆子丫鬟退下，压低声音对宋涪临问道：“老爷，你去找敬元了吗？那敬元他怎么说？”

        刘氏脸色有些不好，这偷换灾粮这事是从她娘家走的门道，如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娘家人也得跟着陪葬，这可不行啊，她的熙哥儿和茹姐儿还那么小。

        都是她一时贪心，想着最近米价高涨，只要轻轻一换，这仓库里一半的银两就落了她的钱袋里，哪里想到……

        她绞着手边的帕子，“今日我大哥派人来找过我了，他说这负责运送灾粮的赵大人原是忠义候的下属，敬元他和忠义候交情不浅。”

        “只要敬元他愿意松口帮咱们这一把，这事肯定可以跨过去的。”

        “哼！你还好意思提你大哥！”宋涪临一听她提起那倒霉刘家就火大，端起手边的茶水，狠狠饮了一口说，“若不是你和你大哥整日在我耳边撺掇！我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做这样的事吗？我现如今会这样吗！你们这群祸害！”

        现在事情还未被上头的人知晓，他还有段安生日子可以过，若是他日这批灾粮交不出来，再加上他平日里在官场上扣扣搜搜收受的财物，这大桩小桩，一件一件叠加在一起，别说是他这乌纱帽，就是他这项上人头可都要保不住了。他越是细想，头上的冷汗便是冒得更凶。

        “老爷，您可别吓我呀，那林钦到底是怎么说的？难道他半分情面都不讲？”刘氏一听宋涪临的话，急得掉泪，急得拉扯住宋涪临的衣袖。宋涪临没搭理她，刘氏又唤，“老爷，您倒是说句话啊。”

        “他只道他会尽力而为，没给个准信。”宋涪临不耐烦的扯开刘氏拉着的袖子。

        “我看蔓姐儿在的时候我看他也没多关照过咱们，更别说现在人都没了这么久了，哪还有什么情分在呀！”

        刘氏哭哭啼啼的，当时蔓姐儿的婚事是由那扬州的外家安排的，她见那林家那样的好人家，那宋知蔓都嫁得上，心里别提有多不自在了。这次本以为出了这事，这门亲事能帮上些忙，不曾想那林钦却翻脸不认人，她可真真是气啊！他林家的好处自己一点都没有沾上！

        “老爷你说他会不会是说着客套话而已呀，咱得想想办法啊，咱们的熙哥儿他才十四岁啊！还未得已高中，光耀门楣啊！这可是您的独子啊！还有咱们的茹姐儿，您不能不顾着他们呀……”

        “那你说怎么办？如今也只能靠他了，你又帮不上忙，尽知道哭哭啼啼说风凉话！”宋涪临听着刘氏的哭声，听得不耐烦，挥挥手打发她回自己的院子去，自己坐在庭前思索。

        眼见着就要到顺天府去了，宋知蔓心里越发不安。

        前路茫茫，她也不知道会有些什么事发生。但在离开江南前，她实在是想再见见舅父舅母，若是这次再见不到，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一日午后，程氏正坐在屋内翻着她手下几个铺子的账本，宋知蔓进门后便乖巧地坐到程氏身旁，用手中的帕子捏起桌前一块云片糕递给程氏。

        宋知蔓小声说道：“母亲，我们就要启程去顺天府了，能不能顺路到扬州去住上几天？听人说扬州好吃好玩的多了去了。”

        “还没有去过呢，这次不去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成了。”程氏听得出她语气中的失落，说得也对，若是这次去了顺天府，说不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回不了江南了。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整日还就只知道吃吃玩玩！”程氏对着账本抬起头瞟她一眼，“你当是去顺天府游玩的吗？你爹爹可要赶着上京赴任呢。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得到顺天府，这些可都是定好了的。”

        宋知蔓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皱着眉头说道：“那哥哥他们现在都能在扬州呢！我也想去。要不过两日，我到扬州找哥哥去好了。”

        程氏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宋知蔓的脑袋：“胡闹，你哥哥是和书院里的一群男儿一起去的扬州。你一闺阁女子，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以和其他男子一道呢。”

        程氏又停下来语重心长地对着宋知蔓说，“你如今算是个大姑娘了，不比小的时候，若是这样做，肯定会被外人说闲话的。女子若是声名不好，将来可找不到婆家，苦的是你呢。”

        宋知蔓心中郁闷，看着桌上摆着的雪白的云片糕点发呆。程氏看着，心里无奈也只好哄着她说：“若你真的想去扬州，这也不是不行…”看着宋知蔓暗淡的眼底突然有了亮色，程氏故意停顿下来。

        宋知蔓心想着谢家夫妇怎么一个模样，都爱吊人胃口！

        “母亲，您倒是快说呀。”程氏笑了笑，“咱们过段日子不是要得去祖家看望你祖父吗？高邮离扬州不远，到时让你那个顽皮哥哥带你一起去一趟，扬州我们也有宅院，到时安排妥了，你们就在那儿住上几天。”

        宋知蔓心想这倒是不错，只是到时该找个什么借口去探望舅舅一家。

        “想什么呢？看你高兴得都呆住了，这下你可满意了？”

        “满意满意，还是母亲对圆圆最好了。”

        “你才知道，你是娘的心肝宝贝，娘亲不疼你疼谁？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整天都在想什么！”

        “母亲您真好。”宋知蔓依偎在程氏的怀里，这话是她发自肺腑所言。

        “你啊！”程氏轻轻拍着她的背，神色中满是对她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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