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宋知蔓本以为她们应是今日最早到来的，倒没成想还有其他香客比她们更早。

        广惠寺里的僧侣每日一早便会奉香，但他们供奉的就是寺里烛台边放着的普遍的直条香。

        那铜香炉里的香一看就是贵价名品，价值不菲啊。前世她搬到别院之前，在林家最常去的就是佛堂，也算是对这些磨出点门路来了。

        程氏在通州已居多年，往日也常到这广惠寺里来祈福，有路过的僧人见到程氏，便向前走来带路。

        僧人在前头引着程氏一行人往天王殿走去，只有杜妈妈和程氏的丫鬟春兰，还有见青见绿两个跟着身后，其余几个丫鬟小厮都在寺外候着。

        “我看寺外香炉除了师父们上的香还有其他香客的，今日的香客倒是来得比往常早了些。”程氏说道。

        “非也，施主一行是今日来的最早的香客，方才施主看到的那线香是一位暂居在寺中的施主所奉。”灰袍僧人回过身子，微微垂头轻声解释道。

        “原是如此。”程氏原本就不在意是不是自己为佛祖奉上头一炷香，她信的是心诚则灵，只是随口一问。

        到了天王殿，杜妈妈上前到放置烛火的桌案上放上带来的瓜果素糕，又从随身带着的竹篮里取出了线香，到烛台点上后递给了程氏和宋知蔓。

        天王殿中间供奉的是弥勒菩萨、韦陀菩萨以及左右四位护世天王。宋知蔓拿着线香跟在程氏身后，向着殿上的菩萨在蒲团上跪下。

        她望着殿中塑着金身的弥勒菩萨，垂眸向座上的弥勒许上心愿。

        菩萨啊菩萨，若是您能在这世间千万人的祈祷中听到小女的祈愿，小女一求您保佑祖父祖母往生极乐，无悲无痛。二求您保佑舅舅舅母身体康健，平安一世。三求您保佑谢家一家无病无痛，事事顺遂。

        虽然是有些贪心，但宋知蔓还是通通将心中所愿一一说出。

        弥勒多是笑口大肚的样貌，他怜悯般地望着座下所跪的香客。

        众生百态，似有皆无。

        殿中香炉燃着檀木香，香气浓重，佛殿旁边有几个老僧正在敲着木鱼念着经文。初初升起的日光透过窗棂照进庙里的白墙，昏黄间一丝一缕的光阴，就犹如今日的白昼般，一点一滴的消失殆尽，而明日又重复升起。

        她听着老僧人的木槌一下一下敲击在木鱼上的声响…

        一声一声，深有回响。

        待她们上香后，其他的香客们已经陆续上山，程氏让杜妈妈到坐在寺门外记录添油的小和尚那里添上百两香油钱。

        这应该也是他们这次最后一次到广惠寺来了，一家人马上就要启程往顺天府去，也是来拜拜佛祖求个平安。

        “母亲，听说这广惠寺的芙蓉花开的极好，女儿想去瞧瞧。”她想去看看她在后山栽的芙蓉。

        程氏正打算到大雄宝殿去上香，可自己又放心不下她，只好托附近正在打扫的、一个大约十来岁的小师父带着她们到后山赏花去了。

        小师父大约是年纪太小，性子还活泼得很，一路上和她们介绍着寺里的景色。一会指着那座佛殿说那是供奉着某位佛祖的神殿，一会指着这座说是供奉着某位菩萨的佛殿，说个不停。

        “施主，我们寺里的芙蓉是这通州开得最好的，这几天花开得正是最密最好，常有香客让我们带路去赏花，香客都是这样说的。”小师父在前头走着，回过头来看着她说道。

        “是呀，我在家时也常听说广惠寺里的芙蓉极有神韵，远近闻名，是通州一景。我幼时…”

        她突然想起谢宝珠是不曾来过广惠寺的，话到嘴边，无奈只好改口说道：“我幼时也极想来看看这儿的芙蓉呢…”

        绕过几座偏远少人的佛殿，再穿过一段青石铺成的石板小径，小径两旁还种有一片腊梅，如今才是初秋，未是花开时节，现只在枝头上凝上几滴晨露。

        广惠寺里的芙蓉无愧盛名，抬头望去，山间一片轻红。这林里种的多是粉芙蓉，她正找着她前世种的那株…

        这芙蓉林里建有个让香客休息的石亭，她记得自己当时为了好辨认，特地选了这寺里没有种植的白芙蓉，就种在石亭附近。

        她往芙蓉林中走去，在石亭旁边打转了半天都没有看到有白色的芙蓉，便回头试探着问小和尚：“小师父，你们这儿只种有粉色的芙蓉吗？我以前听来过寺里上香的婆子说过寺里还种有白色的芙蓉呢…怎么我倒没找着…可是我走错了地方？”

        小和尚正蹲在一株叶子和花都较少的芙蓉树下，手里拨着根土查看是否有虫害。听到宋知蔓的问话，站起身来，先在身上灰袍上抹去细碎的泥土，又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有些抱歉地说道：“施主，实在是对不住，我是去年才来的寺里，我来的时候这里都是种着粉芙蓉，没有见过施主说的什么白色的芙蓉树。”

        “是吗…那可能是那婆子记错了。”宋知蔓有些郁闷，自己亲手种的，哪里会记错呢。

        小和尚像是想起什么来的似的:“不过我之前听前一位负责照料芙蓉林的师兄说，前些年的冬日太冷了，好些芙蓉都在那个冬天被冻死了，可能施主说的那婆子也没记错。”

        “是呀姑娘，我以前家里祖父是种花的，说这芙蓉就喜光不耐寒呢。”

        见绿也接过话头，她不像见青，见青她是谢家的家生子，爹娘都在谢家做事，平时还有爹娘在身边照顾着。见绿就不是了，她是家里太多张嘴要吃饭养活不了，六岁的那年被自己爹娘卖到了谢家，因着半大不小，对着以前的事还有些印象。

        她虽然心里是怨恨亲爹亲娘把她卖了换钱的，但她也知道要是当初她爹娘不把她卖了给人当丫鬟，早在那几年她就饿死了，偶尔还是会想他们的。

        “我瞧着这粉芙蓉也好看，要是姑娘您喜欢白色的芙蓉，咱们回去时可以和寺里的住持说声，看看能不能在这林里种上几株白芙蓉。”

        见青看着她走得有些流汗，把身上带着的丝帕拿出来替她擦拭着额前上的汗水。

        “施主要是喜欢，也是可以和我们住持商量种上几棵白芙蓉的，我想着要是这片有白色的芙蓉树，那开花的时候一定也是美的，我还没有瞧过呢！”小和尚望了望周围的芙蓉树，也顺着见青的话说。

        “虽然我也还没有见过那白色芙蓉树开的花儿，但我想，那树开花时应该是美的。”

        “不过这事就不必劳烦住持了，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不过是一株树罢了，这粉色的芙蓉也是好看的。”一片的绯色中有一株白色的芙蓉，怎么想都怎么不搭。

        她望着前世她种下那株白芙蓉的地方，如今那里空无一物，只剩下平坦的沃土和几根稀疏的杂草。

        她扯了扯嘴角，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天色不早，母亲该是在等我们了，我们回去吧。”

        果真是什么也没有留下…

        倚香楼是顺天府有名的销金窟，终日靡靡之音，不绝于耳。丝竹弦乐，交相唱和。二楼一间雅间内，镂空狮耳铜香炉正燃着檀木，檀木在炉中化作一缕香烟升起。

        坐在垫上的男子身姿挺拔，面色从容，他手里磨着已经空了的上等白瓷杯盏。侧身从一旁木雕镂空的栅栏往下望去，忽然轻笑起来。

        当真好一个纸醉金迷。

        林钦放下酒杯，抬手掩着袖袍夹了一筷子翠绿豆荚放进嘴里细细尝着。

        宋涪临看不清他的喜好，顾虑着自己要求的事……终还是掀袍起身，拿起放在绘着兰竹的圆案上的酒瓶，弯腰为座上的人添上醉人美酒。

        若是自己这幅对着女婿屈躬卑膝的模样让那群同僚知道，不知要在背后笑他几回，可自己如今已是火烧眉睫，不得不求。

        虽说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可自己这岳父起身给他倒酒，他也不阻拦！真不知道祖宗教导的礼法都学到哪里去了！

        罢了罢了，宋涪临捋捋自己气得快翘起的胡须，强忍心中怒火，老脸上堆着笑说道：“敬元啊，你看老夫这事…”

        林钦未答，只继续喝着他的酒，从他脸上看不出半点不悦。

        要说自己这女婿城府实是太深，轻易看不出他的内里是想着些什么。

        外头的人都说他老来有福，虽说这女儿已经去了，但这留下的女婿也算是半个儿子，如今女婿身居高位，又没有续娶，少不了有他这个老丈人好处。

        自己平日里只敢小打小闹的，倒也平安无事。现如今听多了这些奉承话，听得他心花怒放，这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哪有人能挡得了的！

        若是有，那就是那人是个傻子，不知变通！怪就怪自己时运不济，才出了疏漏，如今只得豁下老脸来求求这贵婿了。

        “敬元啊……”

        “这……这老夫这也是一时贪心，才做了这糊涂事，如今就只有你可以帮到老夫了啊……”宋涪临吞吞吐吐的说，偷偷睨他一眼。

        心里只希望林钦要会做人些，不要他真的豁下老脸去求他，那样他的面子实在是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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