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水

“启禀娘娘，玉瑶宫的那位落水了。”

        丫鬟来报的时候，皇后容氏正和弟弟话着家常，她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先是看了容璟一眼，然后才慢腾腾地将茶盏放回手边的案桌上。

        容璟眉眼微垂，嘴角轻轻扬了扬。

        “宣太医了吗，情况如何？”容氏问。

        丫鬟回道：“公主被冻得不轻，侍卫将她救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不醒了，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容氏不准痕迹地叹了一声，似是有些失望。

        “知道了，下去吧！”容氏抬起手屏退了丫鬟，随即看向弟弟，“你说——宋琳琅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容璟挑起眉稍，一双桃花眼眸光波动，看起来是那般温文尔雅雍容大气，可他一开口，语气就变得戏谑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二姐使的手段，原来不是？”容璟道。

        容氏叹息了一声，“我倒想，可现在宫中谁不知道本宫和她不对付，她若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本宫，本宫还没蠢到给自己挖坑跳的地步。”

        一想到宋琳琅，容氏就头疼，这些年来，宋琳琅没少给她找不痛快，可奈何她是元后嫡出，身份搁在那儿，容氏奈她无何。她缓缓闭上眼睛，轻柔着太阳穴。

        “你说，她这次是不是也是故意的，然后借机陷害本宫？”容氏猛地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弟弟。

        容璟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气定神闲模样，他吮了口茶，盖上盖子的时候，瓷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响。

        “小小泥鳅，翻不起大浪，二姐不必担心。”容璟道。

        话虽如此，可容氏的心里仍有些忐忑，她倒不是怕宋琳琅，只是纯粹的恶心她。

        一个刺扎不死人，可被扎的次数多了，也是会疼的。

        容璟看出了姐姐的顾虑，担心她真的会受不了宋琳琅的所作所为而行错事，于是叮嘱她道：“二姐，局势未稳，还需再隐忍一段时间才是，莫言因为一时的怒气而坏了整个大计！”

        让容璟这么一提醒，容氏才勉强找回了一丝神智，她长吸口气，努力压榨心中的怒火，“放心，为了晖儿，我什么都能忍！”

        容璟点了点头，他整理了下褶起来的衣袖，看了眼屋外的天色，“时候不早了，小弟便先回去了。”容璟起身，再次将广袖整理了一番，浅灰色的长衫广袖，在过堂风的轻抚下，与如墨的青丝纠缠在一起，仿如谪仙。

        容璟朝容氏行了拜礼，当他退到门口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折身对容氏道：“娘娘身为皇后，理应胸怀宽仁，如今公主落水生病，娘娘于情于理都该前去探望。”

        见容氏满脸不悦，容璟又补充道：“娘娘，大局为重，莫要落了他人口实！”

        容氏叹息一声，无奈点了点头。

        见容璟从殿里退出来，一直侯在门口的骁骑尉百里策连忙将臂弯上搭着的狐裘斗篷披在了容璟的肩上。

        容璟边系着领带，边阔步下着台阶。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天气变化得极快，容璟来时天边还挂着昏黄的红日，可在景和宫只待了不到一个时辰，雪就已经淅淅沥沥地飘了起来。

        往日的残雪早已清理干净，刚下的雪还不足以在地上堆积，容璟踩上去，微雪便顿时化成了水渍，在石砖上留下了一道道脚印，从宫里一直绵延到了宫外。

        “侯爷，还是坐马车吧。”百里策看到容璟的裘领湿了，上面的毛已经变成了一捋一捋的，眼看雪势越来越大，百里策如是道。

        容璟未语，他抬眸瞥了眼天际，继续冒雪前行着。

        容璟先前挂在脸上的和煦荡然无存，此刻的他面容沉静，眸色深得有些凌厉，从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冽比这寒雪还要更甚。

        “玉瑶宫那边，属下一直让人在盯着，有什么情况，属下会第一时间向侯爷禀报！”默了小许，百里策又道。

        容璟冷然一笑：“不用，区区一个宋琳琅，成不了大事！”

        “——倒是大皇子那里要多派些人手，听说最近他与戚国公走得很近？”容璟问百里策。

        百里策点头回道：“大皇子确实几次三番前往戚国公府拜访，但据眼线透露，戚国公一直都是避而不见。”

        容璟冷哼一声：“那个老狐狸最擅长声东击西了，明面上是没有见宋昱，可保不齐他们早就暗度陈仓了。盯紧些！”

        “是！”百里策应道。

        容璟继续在雪中走了一会儿，刺骨的寒风涌进他的脖颈，容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他停下脚步向后张望了一眼，百里策连忙招手让后面跟着的那车上了前来，随即掀起帘子护着容璟上了马车。

        玉瑶宫里。

        丫鬟和太监们乱成了一团。

        太监们不停地抱了柴过来烧起了地龙，丫鬟则用被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宋琳琅给盖了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玉瑶宫里便热得跟个蒸笼似的，原本浑身冰凉的宋琳琅开始发起热来，一对脸颊比熟透了的苹果还红。

        “你，你们是想害死公主殿下吗？”太医提着箱子急匆匆赶来，在踏进屋子的那一瞬间，巨大的热流朝他面上袭来，差点儿把他给闷死。

        “快，快把地龙灭了。”太医说完又让丫鬟撤去了多的被褥。

        “刘太医，怎么样了？公主病得重吗？”宋琳琅的贴身丫鬟缨宁上前问道。

        刘荀将宋琳琅的手放回了她的身侧，起身后瞪了缨宁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公主本来只是受了些冻，吃些祛寒的药就行，可现在被你们这么一搞，冷热循环交替，导致她的脉象紊乱，脏腑失能，就算能保住性命，也会损伤到她的神智！”

        “啊？怎么会这样！”缨宁吓得浑身哆嗦，她之所以会让人把屋子烧这么热，一是因为公主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浑身冰凉，要不是还有点脉象存在，她都以为宋琳琅已经被冻死了。二是，宋琳琅在迷糊之间，一直嚷嚷着冷，缨宁这才不得不让人持续加温。

        “你究竟是打算救公主还是想害死她？”刘荀质问。

        缨宁忙道：“奴婢自然是想救公主的……刘太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公主啊！”缨宁跪倒在刘荀脚下，不断地央求着。

        “这还用得着你一个丫头片子说！”刘荀从进来就没给过缨宁好脸色，“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给公主抓药吧！”刘荀说着便递给了缨宁一张药方。

        “是是！”缨宁连连应声，随即拿着药方跑了出去。

        缨宁前脚刚走，容氏后脚便到了。

        “琳琅——”屋外还是缓慢踱步的容氏一踏进屋里就疾步走到了宋琳琅的床边，她俯身去探宋琳琅体温的时候，悄悄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见宋琳琅毫无反应，容氏忍不住在心底暗笑。

        “公主病情如何？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容氏敛起笑意，转身问跪在下方的刘荀。

        刘荀如实回道：“回娘娘话，公主气息微弱脉象虚浮，现在又发起了高烧，情况不容乐观。”

        容氏心中大喜，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儿就笑出了声来，不过她很快抑制住了心底的愉悦，装出一副惋惜的表情。

        容氏捏着丝绢回头看了眼宋琳琅，随即轻轻擦拭着眼角，“琳琅还这么小，怎么就遭了此难呢！刘太医，你一定要把琳琅治好，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给琳琅开的药也一定要用最好的。”

        刘荀喏喏应是。

        少顷，前去抓药的缨宁回来了。她见容氏在此，忙跪下请安。

        容氏抬手让她起来，随即又让自己的丫鬟将带来的人参呈了上来，她道：“这棵人参是西吴进贡来的，比咱们大燕的人参要好得多，我一直都没舍得吃，你待会儿将它切碎了一起放药里熬了给公主喝。”

        “谢皇后娘娘！”缨宁垂首从织萍手里接了过来。

        “对了，本宫想知道，公主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呢？”容氏尽量压低了语气，以突显自己的悲痛，“可是尔等伺候不周？”

        听出了容氏的责难之意，屋里候着的一众丫鬟和太监齐刷刷地跪倒一片，呼着：“娘娘饶命！”

        缨宁见状，壮着胆子解释道：“娘娘容禀，公主是因为在追逐翠鸟的过程中不小心跌入了莲心池，奴婢等自知有过，但还请娘娘暂且留我等一条性命照顾公主。”

        容氏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缨宁，她很早就看不惯缨宁了，可平日里有嚣张跋扈的宋琳琅护着，她连个下人都教训不成。

        今日倒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你这丫头片子，本宫都还没问尔等失职之罪，你倒先替自己开脱起来了。”容氏端坐于软榻上，尽显雍容华贵的衣袖在两侧平铺在两侧。

        “依本宫看，就是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仗着公主好说话散漫惯了！”容氏声音逐渐凌厉，“作为下人，没能护得主子安虞，本就是严重的过错，可你不仅不知道自省，反而先是推脱责任，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会真的待公主好？”

        说完，容氏一招手便有几个太监上前来，“今日本宫不杀你，但也得让你长长记性！日后，定要尽好为人奴的本职，时刻提醒着主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说罢，容氏又一挥手，缨宁连呼救都来不及，就被太监拖下去杖责了二十大板。

        “你们可能记在心里了？”容氏扫了眼剩下的太监和宫女。

        太监宫女们稽首在地，听到容氏发问，纷纷将头趴得更低了。

        “奴婢记住了！”闷闷的声音陆续从地砖处传了上来。

        容氏得逞地扯起嘴角，像个斗胜了的公鸡似的昂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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