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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东亚共荣


百乐门的四周围满了一圈日本宪兵,酒井雅美猛的推开了大门,宪兵们的闯入令会所内的众人顿时惶恐不安。

        “哟,这是……”大太太话未说完,武田一郎的枪抵上了她的头。

        “搜,不要放过一个角落!”

        酒井雅美话落,日兵像饿狼般立马闯入每个房间,每处犄角,开始翻箱倒柜的搜刮,会所遭到他们的打砸破坏,很快变得一片狼藉。其中也引起了个别西方人的反感与抱怨,他们试图抗拒,可是酒井雅美朝水晶灯上打出的一枪,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我们大日本皇军不喜欢为难诸位,我们只想找出叛党,同样,我也希望大家能够积极的配合我们,否则,我手中的枪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话落,酒井再次扫了眼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大太太在内都没有一个人敢再出声。

        “武田君,带这些人去做登记,凡有可疑者一律不得放过!”

        “是。”

        然而没过多久,前来汇报的日兵则表示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时,苏曼曼才从盥洗室内走出,擦干湿漉漉的双手掏出一根细长的香烟,酒井朝她走来,掏出了一只打火机,窜起的火苗缓缓地靠近了她。

        “我当是谁,原来是酒井少佐,好大的阵仗呀。”苏曼曼道。

        “苏小姐的样子很淡定。”

        “我为什么要惊讶,您什么时候过来我都是欢迎的。”

        “是吗?”

        “当然,你知道的,我是个新奇的人,对一切事物都有兴趣。”说着,苏曼曼将她的手悄悄地抚上了酒井的胸前。

        酒井神色肃然一重,制住了她的手腕,“对一切事物怀有新奇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在这个时代,只有老实安分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

        “哦?那愿闻其详,曼曼应该怎样做一个让酒井少佐满意的老实人呢?”

        “我认为苏小姐那么聪明,应该知道的。”

        苏曼曼笑了,“我是知道很多种让男人高兴的法子,可就是还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女人也高兴起来,尤其少佐您这样的。”她的手腕灵活转动,脱离了酒井的制约。

        “说实话,作为一名同样受训的女性情报人员,我很尊敬你这样的对手,可是很遗憾,现在我已经没有耐心和你继续猫捉老鼠的玩下去了,说吧,你把他藏哪里去了。”

        “谁?你在说谁?我每天在这百乐门里要接待那么多客人,不知道少佐你要找的是哪个男人呢?”苏曼曼语含调戏的道。

        酒井没有耐心,她转过身立时就将枪指向了她:“实话回答,你把伊藤拓真藏哪里去了?”

        “伊藤公子呀,原来你在找伊藤公子呢,话说回来我也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我还想问你呢,毕竟在伊藤公子的口中,您不才是他一直讨厌又抱怨的对象吗?”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把人藏哪里去了?”酒井解开了枪支的保险,她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曼曼,面前这个女人的生死此刻就在她的一瞬间。

        “酒井少佐,我得提醒您,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请不要随便冤枉一个良民,毕竟你不会知道伊藤君还会不会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试想一下,如果到时候,你的伊藤君回来却再也见不到我,那我可不能保证到时他会做出哪些疯狂的事情来。”

        “你这个狡猾的女人!”酒井收起了枪,“行,我可以先留你一命,不过,你最好随时祈求伊藤君能早点回来救你,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你接下来活着的每一天都远比你死去更加痛苦。”酒井冷笑。

        “来人,把这个女人带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见她。”

        “是。”

        “曼曼!”邱月明从噩梦中惊醒,她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了一眼窗外凉薄的月光。

        诺伯拍了拍她,道:“你做噩梦了。”

        “我梦见,曼曼被日本人抓了,她浑身是血的关在地牢里。”邱月明将脸埋进了双手中。

        “如果日本人一直找不到这个伊藤,那么你所担心的事情也许真的会发生。”

        邱月明皱紧了眉头看着他,诺伯接着问:“所以你要放了他吗?”

        “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伊藤家族吗?”他问道,时至今日,面前这位天真的姑娘还远不知道面临的问题有多么严重,他告诉道:“日本国内政之前一直趋向于不稳定状态,据我在德国时的听闻,他们军部与内阁的意见分歧非常大。直到后来他们的天皇提拔了一个叫近卫文磨的人成为首相,他开启了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政策,而伊藤家族在日本就是一个非常有名望的大家族,换而言之,近卫文磨可以成为日本的首相,伊藤家族绝对是功不可没的。”

        “所以你想告诉我伊藤拓真十分有价值。”

        “他一定是有价值的,否则你的朋友不会冒险也要绑架他。只是这个价值是对于日本人来说,而至于你们的政府想怎么去利用这个价值,我不能确定。”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的国军政府一直在战与和之间徘徊犹豫,可能我这样说会让你生气,但这是事实,我们发现的事实。你们的委员长对于抗战的决心很犹豫,他似乎在害怕什么,这导致他错过了无数次最佳进攻的好时机,就比如在山东的战争,国军里面存在太多的消极派,导致你们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代价,却仍然让对手逃跑了。为此,在我们德国的顾问团中经常有这样一句玩笑话,如果让蒋的老对手g党来领导这支军队,也许大家还可以轻松点,毕竟他们在战场上也许不会有那么多的花样与借口。”

        “怎么会这样……”邱月明沮丧的道。

        “所以现在你该明白我说的意思,如果你们的政府有绝对的信心来抵抗这场战争,那么伊藤对你们是有价值的,换而言之,如果他们一直持有这种消极态度,那么伊藤回到日本是迟早的事情。你带不带他回武汉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可我真的要把他放走吗?”邱月明不甘心。

        “你现在有两种选择,第一把他丢在这里,趁他还没有醒来,他自己可以找到在苏州的日军驻扎地,也许他还能赶回去救你的朋友。第二,把他带回武汉,赌一赌国军政府会怎么做。”

        邱月明陷入了两难之中,她没有想到苏曼曼会给她扔出如此烫手的山芋。

        她将头埋进膝盖想了很久,最后从床上倏然下去,抄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后便跑出了房间,她打开了车门,发现伊藤仍然处在昏迷中,不曾醒来。

        邱月明将伊藤一把丢下了车,随后,举起手中的刀,要狠狠刺入心脏时,她还是犹豫了下来。

        这个人,他有一个罪恶的家族,一个罪恶的国家,是他们给中国带来了灾难,所以在犹豫什么呢?既然没有办法放了他,又无法带回武汉,那就杀了他吧。

        邱月明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

        看着面前这张不算老成,甚至还有些被富家生活滋养得过于天真的脸时,她的内心动摇了。

        可是,就算没有伊藤家族,也会有其他的家族,其他的野心家,他们都会发起这场战争,所以杀死一个伊藤又能怎么样呢?

        诺伯站在窗边看着她的挣扎与难过,他知道此刻他帮不了她,这是一个中国人对于自己国破家亡的悲痛,他没有办法去安慰她。

        换而言之,如果他的出现导致让伊藤发现自己,这未见得是好事,他不想再给德国带去一些麻烦,还有,他更想多留在她身边一些日子。

        刀子落地,邱月明最终无力的伏在了地上。

        这个心软的姑娘,一切还是在他的预想中。

        这一夜,伊藤拓真是被地面的寒冷冻醒的,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幕已经泛出青色,远处朦朦胧胧的雾气预示着黎明破晓的来临。

        然后他又从不得动弹的身体上很快意识到了自己被绑架的事实,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女人,这个女人很眼熟,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很快,他就想起了,大叫起来:“你是那个邱……邱……”

        “安静!”

        “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架我!我的曼曼小姐呢?你把她绑哪里去了?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伊藤拓真用日语惊慌的喊着,吵得邱月明头疼,于是她举起了手中的刀子,伊藤拓真瞬间又安静了。

        “我知道你会说中文,我们中文交流,如果你想活着。”

        伊藤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不是那个,那个,他们说的,那个,g党?”

        “什么?”

        伊藤看了眼邱月明的穿着,又觉得不像,他在国内听说中国g党的人又土又穷又凶残。经常干土匪的行当,打家劫舍,所以他对面前女人绑架他的目的很质疑。

        “我有钱,你把我送回宪兵队,我给你钱。”

        “我不是为了这个。”邱月明说。

        伊藤想了一下,又猜到了:“哦,你就是酒井说的那个奸细,我知道了,你是叛党。”

        “我是中国人!”她吼道,“不是什么叛党,你们才是侵略者。”

        “侵……侵略者……什么是侵略者?”

        “就是以抢占别人国家土地为目的的强盗。”

        伊藤笑了,“不,不,我们是大东亚共荣,不是,不是。”

        邱月明冷笑:“大东亚共荣?你们的大东亚共荣带给了我们难以计数的伤害,数十万中国人被你们害死,无辜的平民百姓流离失所,你们践踏我们的自尊,屠戮我们的同胞,难道这就是你们口中提倡的共荣社会吗?”

        邱月明的质问让伊藤一愣,但没过多久,他辩驳道:“战争本来就会有伤亡,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好,那除去军人不谈,我们来说平民,你知道你们的军队在中国对我们做了什么吗?抚顺惨案,南京屠杀,整整三十多万手无寸铁的百姓被你们关起门来当牲口一样屠杀了一个多月。这些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他还是不相信的摇头道:“不,不,这不可能,我们是来解救你们的,我们消灭叛党,就是为了创造一个和谐美好的亚洲社会,你说的不可能,是污蔑,都是污蔑,你污蔑我们神圣而伟大的日本皇军。”

        “我污蔑?我为什么要污蔑,你知不知道就光你来到上海这一件事情,在上海就要有多少可怜的少女遭到你们日军的抓捕,她们被逼着与家人分开,像一件礼物一样被献给你,结束之后,她们还要受到无数日兵的蹂/躏。你既然不相信那些事情,那为什么不想想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我……她……她们是自愿的,我没有强迫,武田一郎说她们仰慕我,是自愿的。”

        “仰慕,真可笑,她们都没有见过你为什么要仰慕你?”

        伊藤答不上话:“我……我……反正我没有伤害她们,她们哭的那么伤心,我已经让武田君放了她们,真的。”

        “武田一郎不会放了她们,她们的人生已经完了。”邱月明哀伤的说。

        “不会的,武田一郎会听我的话,他一定放了。”

        邱月明不想再和他争辩,她道:“我想了很久,不知道是该杀了你还是放了你,你说我杀了你,能改变什么呢?可我若放了你,那么无疑放虎归山,我要是把你带回武汉,曼曼也许就要死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说什么?曼曼小姐,她怎么了?”

        邱月明看了眼伊藤,他焦急的神色不像伪装,“如果酒井找不到你,那么她一定不会放过曼曼的。”

        “酒井这个恶毒的女人,她的嫉妒心太强了。”

        “这不是嫉妒,是你们皇军里的每一个日本人每天都在做的事情。”

        邱月明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即将升起的初日道:“我不知道你出生的环境有多么优渥,把野心家的谎言当作真相去膜拜,还是说你真的单纯的近乎愚蠢,我只能告诉你,你们所谓的大东亚共荣是建立在每一个中国人累累的白骨上,这里也从没有什么叛党,有的只是一群群拥有赤子之心,面对死亡无所畏惧的爱国者。”

        邱月明的话让伊藤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与不可思议,完全打破了他在国内的所有认知,在日本他听到的是对帝国的赞扬,对天皇的膜拜,对皇军正义之师的讴歌,他们想像中的中国是百姓们夹道欢迎,叛军落荒而逃,他们以英雄的名义拯救了所有人,拯救了这个可怜的国家,可事实难道不是这样吗?

        伊藤望着邱月明的神色,那是一种真诚又哀伤的神色,让他一时无法分辨面前女人所说的真假,他陷入到了矛盾中。

        他咽了口唾沫,清晨的寒气不断袭来,他不知道是被邱月明的话震撼到,还是他自始至终都在逃避不愿面对的真相,此刻他竟然觉得没来由的寒冷,全身都在抖动的寒冷。

        “能解开绳子吗?我冷。”他说,又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跑的。”

        邱月明看着他,没有说话,伊藤又道:“我会好好思考你说的话,真的。”

        “我真想杀了你。”

        伊藤一怔,他不自觉缩了一下头。

        可是,下一刻,邱月明还是用手中的刀子割断了绳子,当绳子落地,伊藤获得解脱,出乎意料,他真的信守诺言,只是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却并没有逃跑。

        这点让邱月明很惊讶,他说:“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是真是假,但我是个信守承诺的日本人,我的家族也是如此。”

        过了一会儿,邱月明说:“你走吧。”

        “嗯?”

        “你回去吧。”邱月明转过身,甚至不愿去多看伊藤一眼。

        “你真的放我走?”

        邱月明没有说话,她低着头走远。

        “我叫伊藤拓真,我住在东京千代田区,我的家族在日本赫赫有名,你,以后如果有问题,可以给我写信。”

        邱月明的步子顿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最后离开了伊藤的视线。

        回到房间后,她闻到了热牛奶的香气,诺伯递给她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一夜露水的寒气让她的手此刻就像冰块那样冷。

        “我这样做是对的吗?”她问他,像是期盼得到某些认可。

        “你觉得没有问题就可以。”

        邱月明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诺伯抱住了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安抚道:“好了,忘记这一切吧,战争是男人们的事情,而你应该是被人呵护的小猫咪,让我们回到武汉去,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她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发出了一声嗯的回应。

        德国

        图灵根州的郊外,沿着东部的萨勒河畔,栖息着一群自在的白鹭,尤其在这个水草丰美的春季四月,总会吸引来各色各样的水鸟,每当这时,坐落在萨勒河畔的莱茵菲尔庄园内,就能听到各种来自大自然的清脆之声。

        而此时庄园的巨大落地窗前,红丝绒的帷幔,飘动的白色窗帘,一架乌黑油亮的杉木钢琴正发出灵动悦耳的曲调,一时,庄园内的天地寂寥,所有的所有都沉浸下来,连窗外的水鸟也为此惬然的栖息而落,琴声与自然交融,谱写了一曲别样的完美。

        琴声终了,钢琴前的男人从黑白分明的键上松开了最后一个音节,他坐在那里即使不发一言,也有与生俱来的优雅,而此刻午后的阳光洒满了整片落地窗,又蓦然给他增添些许神圣的宁和。

        莱茵菲尔庄园的管家已经在门外等候了许久,现在他终于可以敲响门声。

        管家踏着干净的步子进来,递给了他一封信:“亲王,今早韦瑟福公爵派人从柏林寄来的一封信。”

        西格蒙德接过手中的信,大致扫了一眼,然后道:“你是对的。”

        管家有些诧异,然后问道:“所以您决定了吗,真的要去?”

        西格蒙德将目光落在了瑞娅遗忘在钢琴架上的那本格林童话。

        富有的皇帝,拥有无数的金子与珍宝,可却得不到快乐,于是,他一遍遍地去寻找遗失的快乐……

        自从马可波罗带来东方的传说后,在欧洲大陆的几百年里掀起了多少憧憬与仰慕,就连童话故事里的皇帝都显然比国王更加富有。

        可是真正的东方是如此吗?

        他怀着猜疑与揣测,指环的一枚黑曜石戒指在余光下散发出了亮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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