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花开花落自有时

　　此刻的馥水街同玲珑街一样，各处可见的花灯把整条街衬的像白天一般，人流的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两位女子并肩而行，一个青衣，一个短衫。

　　“诶，从前坐落在这的金府呢？”

　　“一年前，伐金大战那么大的事你都没听说嘛？金氏的大公子在这场战役中惨死了，二公子就直接把宅子买了，接着当他的闲云野鹤去了。”

　　“原来如此，那金晟也是罪有应得，当初他们金华门得势，他可办了不少横行霸道的事，只可惜那金易，眼下在这世上倒是举目无亲了。”说着，青衣女子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满淇就走在她们身旁，闻言停下了脚步，在原地滞了许久才继续向前走去。

　　若说在花灯节这天，天水有没有相对黯淡无光的地界，那便是这无眠酒馆所在的这条街了，此街大多不是天水人，故而过花灯节的也少些。

　　满淇知道金易此时就在这家酒馆里，可惜她并不想找他。

　　她想找的是带她在这家酒馆玩行酒令又带着她几乎走遍整个灵渊国的那个赏金猎人，而不是这个欺她瞒她利用她的金二公子。

　　但她还是走了进去。

　　酒馆里人很少，见满淇走进来，店小二便过来招呼，但她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就好。

　　她径直走到金易的桌前，拿起桌上的酒便喝了起来。

　　金易只是怔怔的看着她，无言，不知几时红了眼眶。

　　两人有一年多未见了，确实也不必见面，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她喝了不少，等到她脸上有些泛红，洒出来的酒漫了大半个桌子时，她喊道：“小二！再来两坛！”

　　两坛酒被摆到桌子上，满淇捧起一坛：“今天！你喝酒要是赢了我，我就…原谅你。”

　　金易只是看着她，并没有动他那坛酒。

　　满淇喝了小半坛便醉倒在桌上，金易起身将未开封的那坛酒一言而尽，随后附身在她耳边道：“对不起，我爱你…”

　　他走后，桌子被漫湿了，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

　　那年，金银花和满天星终究没有开到一起…

　　花灯彻夜未歇，终是被初升的太阳掩住了光芒，奚阮不见奚无忧的身影便去问菱歌。

　　“小姐说她去找人了。”

　　“找谁？”

　　“她说少爷知道的。”

　　奚阮愣了半天，才干笑两声道：“是，我是知道…”

　　千邃瞳的眼睛虽然看远处还是有些模糊，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清越村里的人还是叫他小瞎子。

　　清越村千百年来都是不让外人进入的，清悦当年也是独排众议把他留了下来，如今他的腿和眼睛都好了，岂有赖在这不走的道理。

　　“头儿，我觉得我眼睛快好了，腿也早就好了，所以…”

　　“所以你要走？”

　　千邃瞳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走？这里有花有草，风景如画，且丰衣足食，不愁养不起你这个人。”

　　“因为…我有惦念着的人。”

　　“是那个宿主吧？”

　　“你怎么知道？”

　　“我活了几千年了，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可知你喜欢她不过是因为你的冰生之瞳，凡带有冰生之瞳者穷极一生便是要保护冰生宿主，你对她产生好感也是自然，如今你那双蓝眼睛已经没有了，我保证过不了多久你就不会再喜欢她了。”

　　“或许我最初对她的喜欢，是因为我那双眼睛，但我不仅仅喜欢她，我爱她，我清楚这一点，与旁的无关。”

　　“爱？”清悦大笑：“你个百岁不到的愚人敢与我谈爱？这样吧，我救了你，你既无以为报，那便以身相许吧。”

　　千邃瞳也笑：“头儿，你别开玩笑了。”

　　“你又怎知我在开玩笑？”见千邃瞳脸上的笑渐渐消逝，清悦又道：“罢了，等村里的桃树结果了，你再走吧。”

　　待到千邃瞳走后，阿岚道：“头儿，你不会真对那个人动了情吧？他可是会死的，况且他心里还有别人。”

　　“他会忘了那个人的。”

　　千邃瞳闲来无事便开始给村里的“人”画像，他们都很喜欢他的画，并不是因为他画的有多像，只是他在画的时候会把他们妖兽的特征抹去。

　　就像那位名叫大熊的，千邃瞳把他那触目惊心的熊掌画成了一双纤纤玉手，自此这个活了好几千年的便和他称兄道弟了起来。

　　千邃瞳除了作画，便是照顾村里的桃树，恨不能自己替它们结果了，阿岚见状，吐着蛇信子道：“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头儿那是要你留下来，你能不能有点眼力。”

　　千邃瞳笑着给桃树浇了点水：“这福分我可消受不起。”

　　当然了除了村里的“人”，他也画别的。

　　“这是谁啊？我怎么不见村里有这个人啊。”大熊指着画上的女子道。

　　“不是村里的，她…是我的全部…”

　　大熊憨憨一笑：“我知道了，她是你的夫人吧？长得也没有多好看啊，跟头儿比差远了。”

　　千邃瞳笑了笑：“我画得不好。”

　　村里虽都不是人，却也都不是茹毛饮血的，千邃瞳倒还能跟他们吃到一起去。

　　那日吃过饭，千邃瞳正与大熊说着话，阿岚便跑了进来：“头儿…”她欲言又止，看向千邃瞳和大熊。

　　一人一熊也看向她，她吼道：“看什么看？我跟头儿要说悄悄话，你们不知道回避么？”

　　千邃瞳笑：“好，女人的悄悄话不能听，熊哥咱们出去。”

　　“好嘞。”大熊应声。

　　脚步声渐远，阿岚才在清悦头顶毛绒绒的耳朵边说了什么，后者便露出了狐狸狡黠的微笑：“这就来了？好啊，都布置好了么？”

　　“都按照头儿的吩咐弄好了。”

　　“好，有消息了告诉我，不许跟小瞎子走漏半点风声。”

　　“明白。”

　　正是暮春，桃花一早便谢了，可千邃瞳却在桃树下闻来闻去的，大熊不解：“你闻什么呢？你又没长狗蛋的鼻子。”

　　那位被点名的狗蛋动了动他的狗鼻子，便走远了些。

　　“我是闻这树下怎么一股酸味，仿佛是被谁倒了醋，怪不得树长不好。”

　　大熊两只熊掌摩挲了几下，千邃瞳立即看出了端倪：“你若还把我当兄弟就不许瞒着我。”

　　“好吧，没想到你眼神不好使，鼻子还挺灵，还不是头儿，让我们在桃树下面浇点醋…诶呦，你这个人，头儿看上你了，你就留在这呗，不愁吃穿，活儿都不用你干，我可跟你说头儿最近在研制一种药方，或许会让你跟我们一样长生不老，你就别走了…”

　　千邃瞳叹了口气：“我自然清悦的意思，但我不能留在这儿。”

　　“我们头儿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且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到底哪里比不上你画里的那个了？你莫不是嫌我们头儿那对耳朵？”

　　“不是…熊哥，你可能无法理解，我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我忘了很多东西的样子，还有很多人的样子我也忘了，我就好害怕我会忘了她，所以在我能看见一点的时候，我就开始画画，我想把她的样子画下来就不会忘了，可后来我发现我无论忘了谁，都忘不了她。”

　　“我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春日里看见桃花开了我会想跟她一起看，夏日里我会想着和她一起纳凉的时候，秋天吃到一个好吃的果子我会想留给她，冬天我就怕她会冻着，我…我想她。”

　　“我…好像明白了…”大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去找头儿吧，跟她说清楚，头儿可不是只胡搅蛮缠的狐狸，会放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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