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玉兰小区(八)

“我本想救她。”虚影缓缓开口，浑浊的白色眼睛看着前方，身体上的裂痕若隐若现。

        “哦？初生妖物本该无情无欲，你倒是有趣。”女子兴致盎然，捧着书旋身坐下，支着下巴笑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帮我写书，我帮她补齐魂魄送入轮回。”

        “怎么写？”

        “很简单，进入这一页，写下你们的故事即可。”

        “好。”

        泛黄的书页哗哗翻过，每一篇都有一个故事，正面绘着栩栩如生的插图，反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女子翻至一页空白，抬头看向虚影:“入我此书，再无自由，你可愿意？”

        “我对人世无所牵念。”虚影回答。

        “好，那就开始吧！”

        八个月前，玉兰小区来了一个生面孔。

        这个地方本来是个村子，村民自己出钱改建成了楼房。因为地理位置不好，再加上村民们有了钱都纷纷搬了出去，这里的住户越来越少。

        原本家家户户门前的花台里都种满了玉兰，只是随着住户们搬走，玉兰树缺乏养护，一棵接一棵死掉了。

        花台里用水泥封了底，玉兰树根长得浅，到了夏天，不是就是被风吹倒。

        玉兰花妖刚生出意识，就差点因为缺水死去。但自从三楼的女租户入住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干渴过。

        三楼厨房的下水管道漏水，每天都会流出许多水顺着墙壁滴到花台里，足够她吸收一整天。

        她以为女租客过不了多久就会找人把水管修好，但过了好多天，三楼的墙壁还是在往下滴水。

        于是她产生了好奇心，每日透过厨房的纱窗，观察这位奇怪的租客。

        她知道她叫赵语，今年刚大学毕业，还没找到正式工作，日子过得紧巴巴，性格胆小怯懦。

        不修水管大约是没钱，或者是因为害怕生人。

        赵语一个人住，胆子又小，每天晚上都吓得神经兮兮。她偶尔来了兴趣，就弄出点动静，吓吓她。

        没想到她还挺聪明，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存在，刚开始吓得半死，后来却敢跑到窗边拨她的叶子，半夜里喊她出来聊天。

        玉兰不能说话，所以经常进入赵语的梦境，在梦里跟她交谈，一人一妖逐渐熟悉起来。

        然而两个月后的一天夜里，赵语的男朋友——吴晓峰找上了门，平静的生活随之打破。

        吴晓峰对赵语经常自言自语的行为非常不满，甚至还说她得了精神病。他不知道，赵语只是在跟她说话。

        赵语很爱吴晓峰，她说他们在一起四年了，以前都很少见面，现在好不容易他来找她，她不想让他对自己失望。所以，她们减少了交流次数。

        但玉兰还是会进入赵语的梦里，有时候仅仅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看她在梦里想些什么。

        只是，就算赵语努力地维系这段感情，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有了裂缝。

        吴晓峰变得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暴躁，不仅告诉赵语他辞掉了工作，想让赵语养他，还天天躺在家里打游戏，什么事儿都不干。

        赵语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直默默地忍受着。

        直到有一天，她帮吴晓峰换洗被单时，发现了床上的血迹。

        吴晓峰撒谎说是流鼻血，第一次赵语相信了，第二次也相信了，但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各个地方发展血迹，她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吴晓峰什么都不肯说，也不肯去医院，短短一周时间，就晕了好几次。

        赵语给他买药花光了钱，然后找了个工作，白天出去上班，晚上回去还要照顾他。

        没过多久，她也生病了。

        她以为是自己工作太累，所以才总是觉得身体不舒服，一直没放在心上。哪怕她猜测自己的身体可能出了问题，但因为工作太忙，也没去看医生。

        结果在某一天的夜里，她突然觉得犯恶心，吐出了一堆带血的东西，脑子瞬间就蒙了。

        她隐隐觉得，自己是被传染了。

        当她质问吴晓峰的时候，那个男人，却疯狂地笑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病，他临死也想找个垫背的。

        “你不是爱我吗，那就陪我一起死啊！”她还记得，那个男人面容扭曲地看着赵语，像个疯子一样。

        “你这个疯子！变态！”赵语泪流满面。

        玉兰知道，吴晓峰想让赵语陪他一起死，可他的身体根本撑不了那么久。他的病已经到了晚期，药石无医，但赵语不是，只要她好好吃药，好好治疗，就能康复，根本不会沦落到吴晓峰那种地步。

        第一个知道吴晓峰想杀了赵语的，就是玉兰。

        她入了吴晓峰的梦，在梦里看到他一次又一次地演练着如何杀死赵语。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但赵语不相信。

        赵语认为梦只是梦，梦是反的，是和现实不一样的，她还相信吴晓峰是个好人，只是因为生了病，性格变得极端。

        “你别再说这种话了，他是我男朋友，他不会这么做的。”

        她太天真了，好几个夜晚，玉兰亲眼看见吴晓峰拿着刀进了赵语的房间，只是没下手而已。

        她告诉赵语，赵语不信，于是她把吴晓峰的梦境灌注到了她的梦中，一次又一次。

        赵语却受不了这种打击，以为是她在胡编乱造，破坏两人的关系，气愤不已。

        玉兰本是妖，自然有妖的脾性，而妖性本好杀虐。

        她一气之下，将赵语的梦境篡改，让她不断地梦见自己杀人的场景。

        可她却想不到，胆小怯懦的赵语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磨，本就遭受到身体和心理双重打击的她，在噩梦的困扰下，彻底混淆了梦境与现实。

        一天半夜，赵语被挂钟的声音惊醒，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就跟之前的梦境里的行为一样，去厨房拿了菜刀，走进了隔壁卧室。

        那时候，玉兰心里还是窃喜的，她以为自己的方法终于奏效。可是天亮之后，赵语却用一把水果刀自杀了。

        她没有实体，无力阻止赵语的行为，后悔不已，尤其是在见到吴晓峰的魂魄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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