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冬至还未到，大雪早已把金陵染成一片素白。

        清晨安静，路过小屋时能听见里面的妇人在小声嘱咐着早起外出的家人天寒再多添件衣服。

        天冷到张口便能呼出一串白气。

        大人常常对这样的天气怀有厌恶，但总有顽皮的孩子喜爱这冰冷白雪，早早地醒来，兴高采烈地拉着伙伴出来玩耍。

        平心城石棠村的二蛋和他的小伙伴就是这样的一群讨人嫌的小孩。

        “换地方！”

        在第三次差点把雪球砸在自己亲爹头上后，二蛋敏锐地赶在提着扫帚走来的亲爹之前带着伙伴跑了。

        匆忙跑到桥边破屋附近，看见后面没有杀气满满的亲爹后二蛋才气喘吁吁地叫停伙伴们：“好了好了，看不到我爹了。”

        二蛋个子是这群孩子里最高的，重量也是最足的，跑起来要带着一身肉，颇为费力。跑了这点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喘气道：“走不动了，就在这吧。”

        伙伴们的吵闹声中夹杂着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站在最远的地方，皱着眉毛眼睛，像是有些害怕，很小声说道：“可是，可是破屋里住着……”

        二蛋平日爱做的事就是四处惹事挑火，欺负人还不喜欢有人反驳他，几天前他去找破屋里面找“乞丐疯子”的麻烦没找到，还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丢了好大面子，因此记了“乞丐疯子”的仇。

        今天他是故意来这里的。

        二蛋听见了小女孩的话，半点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故意大声说道：“难道有人怕那个破屋里面那个小乞丐疯子！”

        “阿娘说不能来这里玩……”小女孩看了一眼破屋，怯怯说道。

        “难道小乞丐疯子还会吃人不成？”二蛋边说边抓雪，聚了一个雪球就用力往破屋砸。

        “谁怕他啊！”

        “丢丢丢！”

        二蛋是这群孩子里的小大王，见二蛋开口动手了，有两个小孩立刻站出来应着二蛋的话，一边说一边学着二蛋的样子揉出雪球用力往破屋的方向丢。

        有了一就会有二，有了二自然就会有三、四五……

        在一个又一个的雪球丢过去后，小女孩的声音被彻底淹没。

        破屋破了很多年，屋顶早空了一大半。这个空了很久很久的破屋屋顶最近才被人用心地用捡来的茅草树枝补上，可以勉强遮避点风雪，但经不起刻意用力的雪球丢掷。

        尤其是不久前才被人故意用石头丢过。

        没过多久，这个临时修补的茅草屋顶就在所有人面前塌了，直接空了一大半，甚至比之前还多烂了一大块。

        整个破屋顿时变得空荡起来，空得快不能称为“屋”了，只是四堵烂墙而已。

        “哈哈哈！乞丐疯子这下连破屋都没了！冷死你！哈哈！”

        二蛋的笑刚刚放出来，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破屋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很瘦，个子不高，头发胡乱的散着，穿着宽大的破烂的衣服，脚上连双鞋都没有，直接赤脚踩在雪地上。

        这样瘦小的一个影子，单薄得像是连身上的衣服都承受不住，只是空荡荡的一把骨头。站在远处看，他就是一个小到可以忽略的黑点，在这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他是比破屋还要脆弱突兀的存在。

        可他的眼神却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在被风吹得胡乱飘动的黑发下，是一双亮到渗人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紧紧地盯着他们一群人。

        像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再动一步，就要将他们这群人生吞活剥了。

        “恶鬼”出来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二蛋站得最近，刚动了一下就猝不及防和“恶鬼”对视了一眼，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个乞丐疯子，你嚣张什么！我们人这么多！今天我，我一定要你好看！”

        明明是威胁，可最后几个字虚得都快没影了。

        “恶鬼”一句话也没说，沉默着往前又走了一步。

        “我，我不玩了，我想回家……”

        “我也是……”

        “我家还有事等着我做呢……”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大家纷纷应上。没一会儿，破屋前的人就只剩下二蛋一个。

        大家都走了，二蛋本就所剩无几的底气立刻散到没有，急急巴巴地往后退，“今天，今天我再放你一马！明天！明天我一定要你好看！你给我等着！”

        雪地上猛地刮起一阵大风，将遮在“恶鬼”脸前的头发吹开。

        露出一张充满戾气的孩子面庞。

        “恶鬼”看起来，似乎比今年十二岁的二蛋还要小上许多，身材瘦弱得像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

        他静静地看着二蛋他们离开，在最后一个讨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后，慢慢走回了破屋里。

        他没有再去修补破屋砸掉的烂屋顶，一声不吭地把自己藏进破屋里那一堆潮湿寒冷的茅草里面，没有露一点身体出来，好像这样可以让自己温暖一点。

        尽管这样，他也知道，他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着急逃走的二蛋只慌张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又嚣张了起来，找到了新的目标。

        一个女孩，看起来十岁左右，穿着素粉披风，一直在好奇的左顾右看，很明显不是本地人。长得很漂亮，文文弱弱的，身边没有大人，看起来很好欺负。

        很快，一个团紧了的雪球直冲着女孩飞去。

        女孩一直在看一个方向，一时不察，被雪球丢个正着，散了半肩的雪，凉得她连忙抖了抖披风，生怕雪漏进脖子里。

        二蛋手里第二个雪球还没团紧，幸灾乐祸的脸就被砸了，结实有力的雪球直直地砸在他脸上，恍惚地让他听到了石头砸在木板上的声音。

        疼得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手去抹脸上的雪，拿下来却看见一抹鲜红的颜色——他流鼻血了。

        二蛋先是愣住了，呆呆地往女孩的方向看了一眼，在看见女孩手里蓄势待发的下一个雪球后，控制不住地扯开嗓子大叫痛哭起来。

        女孩被突然砸一下的气还没消，还想再来一球。正准备丢出去的时候听见了被地上那个小胖子的哭声吸引过来的大人说话声，下船前父亲的嘱咐也恰逢其时响起，女孩很可惜地叹了口气，松开了雪球。

        等二蛋他爹赶到时，雪地里只剩下一个满脸眼泪鼻涕的二蛋。

        女孩早已不见踪影。

        另一边，一脸焦急的中年男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小女儿，把手里的纤细软剑递给了她，叹了口气：“摇光，不要总把阿爹丢在一旁，要走就带着阿爹一起走。”

        他的小女儿，来到金陵不过几天，已和他走散了三回。

        小摇光系好了软剑，仰头认真地看着父亲，软软道：“阿爹，是你走丢了，摇光一直在找你。”

        中年男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细心地把她肩上散开的披风整理好，听见她的话无奈道：“好好好，那你现在可要看紧阿爹，不可以再让阿爹走丢了。”

        “嗯！”摇光应下，拉紧了父亲的衣角，“阿爹也要跟紧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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