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天色泛黑，月亮已遥挂天际，钟摇光才背着重剑回到客栈。

        水蓝身影刚刚迈进客栈，就有一个和她同样颜色的高个少年立刻凑了过来，“师姐，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钟摇光看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没发现其他水蓝身影，疑惑道:“翎羽，其他人呢？都在二楼吗？”

        她边说边走，步伐不停，钟翎羽跟着她走，有些兴奋，“凌霄大会第一天有凌霄灯会，他们都去了，四师兄在后面跟着他们。”

        “我倒是忘了。”回来时，她看见街上多了许多人，还有很多人手中都提着花灯，她还觉得有些奇怪，特地绕开走了。她看着钟翎羽蠢蠢欲动，笑道:“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她又问:“是不是四师兄叫你留在这里等我？”

        钟翎羽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四师兄担心师姐回来找不到我们。”

        钟摇光笑道:“我现在回来了，你去看灯会吧。”

        钟翎羽下意识点头，正准备走，又停住，看着她，“师姐不去吗？凌霄灯会可是四年一次，机会难得。”

        钟摇光轻轻摇头，笑道:“翎羽，你莫不是忘了一件事，师姐四年前就参加过凌霄大会了。”

        在钟翎羽身后，她能看见街上笑着提着花灯往另一边走去的人。回忆在此刻突然袭来，她好似又看见人群中站了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戴着长耳朵的兔子面具，只露出半张脸，也能看出这是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郎，笑容灿烂，轻声叫她快走。

        “师姐！灯会快开始了！”

        再一眨眼，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年又消失不见。钟摇光笑容微滞，微微呼了口气，才笑着看向钟翎羽，温声道:“灯会确实好看，配得上四年一次的难得，你应该去看。”又想起什么，她补充道:“和怀心他们一起去看。”

        她又嘱咐了他几句，钟翎羽这才不再犹豫，转身迈入客栈外热闹的人群里去了。

        目送钟翎羽离开，钟摇光才转身抬步上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街上的热闹透过窗子传进来，孩子的笑声格外明显，欢声笑语，很能带动人的情绪。钟摇光却始终不为所动。

        关上门，笑容一点一点从她脸上消失，像取下了一个厚重的面具，终于重新变回她无比熟悉的，柔和却冷淡的脸。

        钟摇光取下剑提到手里，绕了一圈从椅子上转到床旁，才靠着床柱抱剑坐下，头抵在床柱上，下巴搁在玄铁重剑的剑柄上，闭了闭眼，不知怎么，竟有了睡意。

        或许是氛围太熟悉，地点也太熟悉，连外面的欢声笑语也很熟悉。她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眼又眨了几下，怀中抱着玄铁重剑，头抵着床柱，真的坐着睡过去了。

        这张过于好看的脸，闭上眼后更显得温柔。

        仙姿玉色，似在美梦之中。

        箭试最后一轮，比准心也比速度。余光能看见有几位因为落靶太多下台了，台上只剩五人。钟摇光不慌不忙地举弓对准，身旁和她穿着同样水蓝色长袍的少年比她更要放松，一边在箭筒里挑箭，一边转头看了她一眼，轻声唤她:“师姐，你中了几靶？”

        钟摇光没转头看他，淡声道:“二十靶。”话说完，她手中的箭飞出去，少年举手遮阳看了看，笑道:“这下是二十一靶了！”

        “你呢？”这一靶出去，她才转过来看他一眼，“我？”他看着她，眼中笑意满满:“我比师姐稍差点，只有十七靶。”

        少年本就生得俊俏，一笑更盛。钟摇光回头就对上这样一张笑脸，莫名有些不自在，忙又转开脸，随便在箭筒里拿出只箭，目视前方，举弓时又忍不住开口道:“你不是说要赢过我二哥的吗？”

        她开口提起，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侧头看了看站在台上最左边离他们两个距离最远的另一名少年。场上五人，钟摇光靶数第二，这一名和他们两个穿着同样颜色长袍的少年是第一，中了二十五靶。现在只剩三靶，少年没再从箭筒里拿箭，专注和摇光聊天，道:“五师兄箭术确实厉害，我认输。”

        一箭又出，稳稳正中红心。

        钟摇光这下是二十二靶了。

        听见他的话，她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忍不住道:“要是我二哥听见了你这话……”

        恐怕回去要嘚瑟好几个月。

        少年也想到了，却不着急，先将她的笑脸记在心里才慢吞吞道:“只要师姐不说，五师兄不会知道的。”

        “师姐……”他又忽然叫她，她还没来得及问他要说什么，台下一阵欢呼，最后两靶已被击落，箭试结束。

        钟摇光在欢呼声中听见了他的声音:“回去再告诉你。”

        下台时三人走在一道，钟摇光先开口道:“二哥，恭喜你。”

        钟家三兄妹，钟摇光与钟玉衡模样最像，毕竟他们两个本就生于一胎。但就算是双生子，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钟摇光天生秀眉笑眼，眉目如画，气质柔和，就算不笑也惹人亲近。钟玉衡虽然也是面如冠玉，却是剑眉星目，气质与钟摇光截然不同，眉目之间有浇不灭的自信与傲气，永远锋不可当。

        但在妹妹面前，再气势迫人锐不可当也收得好好的，笑容与声音皆温和。

        钟玉衡笑着回道:“也恭喜摇光。”

        钟摇光说完立刻望向身旁的少年，眨了眨眼睛，很快少年也道:“恭喜五师兄。”

        丰神俊朗的少年，平日里与钟玉衡斗个不停，两人互看不顺眼，三天两头打一回。此刻站在钟摇光身边规规矩矩的，一副谦顺温润的模样，钟玉衡找不出他毛病，又看了一眼钟摇光，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没答他的话，只微微点了点头就走了。

        三人一下去，钟家弟子便纷纷围了上来——

        “五师兄好厉害……”

        又有人道:“摇光小师妹也厉害！”

        少年侧耳听了片刻，本想拍拍几位师兄提醒一下，转念一想，又看向钟摇光，拉了拉她的衣袖。钟摇光在和几位师兄说话，开始没反应过来，看他一眼后就转头继续和师兄说话。几位师兄反应过来了，笑着叫他:“师弟也厉害！”却又齐声笑道:“虽然是第五！”

        三人皆是第一次参加凌霄大会，箭试第一第二和第五，成绩已然可嘉。师兄们开了一会玩笑，便又聚到一起夸奖他们三人。

        等凉亭里的几位世家家主长老说完客气话，师兄和师姐便带着他们回客栈了。

        用过午饭，直到天色暮暮，钟摇光才从房里出来。

        她出门时几位师兄师姐正过来叫她，六师姐笑吟吟地举着一只小巧玲珑的莲花花灯递给她，道:“摇光，凌霄灯会快开始了，我们一起过去吧！”她接过莲花花灯，看了看几位师兄师姐身后，仍有些迷糊，道:“现在就去吗？”

        六师姐瞧她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又张眼往周围看，笑道:“不用找大师兄和五师兄了，他们有事，早过去了。至于小师弟——”六师姐拉长声调，笑容愈发灿烂，故意逗她，慢吞吞道:“师姐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师弟不是去买东西了吗？”四师兄没领悟到六师姐的小心思，从六师姐身后探出半张脸，看着钟摇光，眼神坚定:“师弟说他待会就过来。”

        “师兄！”六师姐把他推回去，又叫她:“摇光，先和我们一起过去吧！”

        “我等等他吧。”钟摇光轻轻摇头。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用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六师姐喜欢极了她这幅乖巧模样，上手揉了揉她脸颊，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道:“好吧，那你们要快点来啊！”

        目送几位师兄师姐离开，钟摇光找了个安静位置坐下，有些无聊，低头仔细打量六师姐递给她的莲花花灯。

        莲花看着小巧，花瓣却足足有十六瓣，做工精细，莲花精致美丽，花瓣中拥护着一簇小小的烛光。烛与花瓣之间隔着距离，避免烛火烧着了花瓣。

        花灯的影子也是莲花样。钟摇光寻到了趣处，手中微微晃动花灯，低头与花影玩闹。

        “师姐！”

        熟悉的少年声音在身后响起，钟摇光回头，看见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客栈外的人群里，脸上戴着一个长耳朵的兔子面具。

        他的声音并不大，凌霄灯会本就热闹，他的声音都没能引起客栈里其他人的注意，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拿着花灯站起来，又听见少年清澈的声音。

        “师姐！灯会快开始了！”

        他一边说，一边笑着向她走来。面具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却遮不住他嘴角噙着的微微笑意。

        她刚走过去，少年便不由分说地在她脸上盖了个东西，力度不大，甚至可以说轻柔，迅速摆好系绳，等钟摇光反应过来时面具已经戴好了。

        “这是什么？”钟摇光并不抗拒，只是好奇地摸上面具，问道:“我是什么样子的？”

        钟摇光想问她脸上面具是什么样子的，可少年看着她，一时愣住，竟没说话。

        等她摸到面具上的两只长耳朵，少年才忽然醒来，与她一起说出答案。

        “我也是兔子？”

        “是兔子。”

        少年声音轻柔，笑着说出三个字。钟摇光抬头看他，明明看不到他上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她却感觉自己在他眼睛里找到了一样东西。

        他的眼中，卧着皎洁美丽的弯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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