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冗长而繁杂的梦

那个少年似乎是发现了我在看他，冲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纯粹又可爱的弧度像是天边的月亮，脸上的雀斑连带着也变得灵动。

        可我就是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寒气，从发梢直到脚底。

        下一秒，粉发少年捧着那只青蛙向我走过来。

        少年的影子蜷缩在他脚下影影绰绰，青蛙周身的黏液从他的掌缝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更要命的是，他身上悬垂着的丝丝缕缕的金线，也随着少年的步伐，向我慢慢逼近。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脚下似乎生了根。内心明明在怕得要死却不得不伫立在原地，看着金色丝线摇曳着我的心弦。

        恐惧的情绪下，我的听觉、触觉与嗅觉都被无限放大。披着人皮的骷髅伫立在人间，清风吹过却凉至骨髓，我仿佛被拉进另一个空间之中——浓稠的郁色、粗重的呼吸、鞋子“哒哒”敲击地面扬起尘土——

        这种场景带来莫名的熟悉感，似我曾经做过的无数次的冗长而繁杂的梦。

        我现在在干什么？我究竟想做什么？

        在我扔下手中行李弯腰干呕之前，〔清醒晨光〕出现了。他是有自主意识的替身，按住了我的肩膀，逼迫我保持冷静。

        〔清醒晨光〕手指凌空一划。金色的浪潮自森冷中溢出，挟裹着从空气里凝聚出剪刀的形状，带着熟悉的意志，直袭空中的线。

        我的替身，育自国中数学之灵韵，是为精准；源起拼搏抗争之气性，是为真意。因阳而生，铸光为器，聚时难料，断有不甘！那漫天的金光，分明又是漫天的自定法则。

        金线被我的替身剪断，化为片片飞絮消散在空中，像夸张过头的歌剧表演。光又为我面前的少年镀上一层金玉之色。

        我注意到他翠绿色的碎瞳不知道何时变成了纯真的粉瞳。(此处采用彩色漫画设定)

        “这位小姐，你已经盯着我看了很久了，是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

        我这样回应。失去了“线”的压迫感，他在我面前就是一个略有古怪的少年罢了。

        “这样啊……”

        少年又微微笑起来：“他说能遇见你很开心，让我把这个当做礼物交付给你。以及，我的名字是威尼卡·托比欧，我也很期待下次与小姐你相见。”

        他说能遇见我很开心？他？谁？什么礼物？为什么要说也？

        〔清醒晨光〕的剪刀究竟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它难道不是一个治疗型兼照明的替身吗？

        我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刚想拉住托比欧再多追问几句，他却快速地经过我，像树叶刮擦花瓣，落到地上，归入尘土，消失不见。

        ——整条街上，不见了那个粉发少年。

        而他刚刚双手捧着的那只青蛙，正懒懒地躺在我的行李箱上。

        我知道，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把青蛙藏进外套的口袋里，拖着箱子回到据点。

        方才所遇到的一切，我谁也没告诉。太古怪了。可在这个存在替身的世界上，有什么又算的上是值得惊讶的呢。

        “你究竟带了些什么东西到这里啊。”

        霍尔马吉欧凑在我打开的箱子面前发出啧啧的声音。

        我早就把需要隐瞒起来的小物件塞到了身上，看似幼稚的小玩具也塞到了箱子底层，所以被他们看见也没有关系。

        听见霍尔马吉欧的疑问，我觉得他那是对我这个(极道)学生的极大不尊重——那里面可是有三分之一的东西是露伴老师帮我准备的！

        “啊……我觉得必要的生活用品吧……话说你们有人出去买鸡蛋和蔬菜吗，冰箱里的东西、不，是可食用的东西不多了。”

        我这样问他，考虑到打开冰箱时看见的一截死人断手，我又把“东西”改成了“可食用的东西”。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吧。”

        霍尔马吉欧道：“拿到鸡蛋和蔬菜倒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买’不是吗？……好嘛，别这样看着我，普罗修特已经让贝西出去了。”

        “果然，新人就是用来压榨的吗？做饭和买菜？”我向他吐槽，完全没有注意到普罗修特已经来到了我的背后。

        普罗修特似是难以忍受地从旁边走过来，从我物件堆叠出的坟场中挑出一个小熊咖啡杯，看了看小熊的笑脸又看了看我，露出一个“你的品味就这？”的眼神，最后将杯子塞了回去：

        “■■，接下来这里有事要干，快点把你的东西收拾到楼上去，以及——把手洗干净。”

        普罗修特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嘴唇微微地抿了起来。

        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打断采集素材的露伴老师，带着别样的压迫感。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又收紧了一些，感受到手上还残留着一些黏糊糊的青蛙液体。

        “好的……大哥。”

        我来到盥洗室里，将门带上。随着一声轻微的锁舌扣住的声音，我才将青蛙从口袋里取出——托比欧给我的本便是一只半死不活的青蛙，又过了那么久，它理所当然地变得更为虚弱。

        “〔清醒晨光〕，拜托你了。”

        替身发出的柔光罩在青蛙身上，它迅速进入了沉睡并快速自我恢复的状态。

        真没想到，我的替身能力派上用场不是治我自己被队友造成的伤害，就是给青蛙进行治疗。

        我打开龙头，手上的粘液被湍急的水流一点一点冲刷干净。刚想顺带着清理一下自己的头发，抬头就看见伊鲁索的脸出现在镜子里。

        淦，忘了他还能这样玩。

        伊鲁索垂眸望着我，眼睛像星空下的紫水晶一般细碎而璀璨。半晌，他弯起眼眸，语气里带着三分轻佻：

        “怎么，小姑娘，没人陪你玩耍，你已经无聊到要去和一只青蛙玩医患游戏了吗？”

        盥洗台上的水龙头没关紧，滴滴答答流着小股水流。

        我抬手将碎发撩到耳后，实在想不出怎么跟他解释。冰凉的镜面横亘在我们之间，像山脉，又像大海。

        “不是青蛙，是海奎特——给我向帮助产妇分娩、将生命的气息吹进荷鲁斯体内的伟大神明致歉好吗？”

        我学习哲学，兼带着研究宗教，总的来说就是专业对口，忽悠伊鲁索不成问题。

        果然，他那张一开始满是傲慢的脸变了神情。伊鲁索直接离开镜子世界到了我的身边。他伸手想要去触碰青蛙，他看青蛙的眼神有点凉，又有一点漠然：

        “你在说什么东西，青蛙和神明有什么关系？”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没读过《布洛陀和米洛甲》吧？”

        相处之下，我发现伊鲁索是个看上去傲慢但其实非常谨慎且很少发怒的人，便大胆地开口拉嘲讽——不管怎么样，得把他的注意力从青蛙身上拉走。

        那个名叫托比欧的少年出现的太过古怪，同我之前做的梦有着莫名其妙的相似感，以及那对我有着极大威胁的线……总之，这种事情，不应该被伊鲁索所知道。

        听见我的嘲讽，伊鲁索果然放弃了触碰青蛙的动作，眼神也不再平静：

        “哈？怎么，替身能力无聊连关注的问题也这么无聊吗？谁知道你提的那是什么东西啊……”

        “也许你可以把你的偏见收一收？毕竟多学点总不是什么坏事……”

        我垂下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伊鲁索拌嘴，将昏睡的青蛙复塞进兜里，拧门出去，伊鲁索也紧跟着我走出盥洗室。

        看见我和伊鲁索一同走出盥洗室，梅洛尼没有半点惊讶，反而微微笑了一下：

        “dimolto——关系真好啊——开玩笑，伊鲁索，没必要这样。楼下会有你喜欢的东西的。”

        当我和伊鲁索走到楼下的时候，我才知道普罗修特跟我说的“有事要干”以及梅洛尼口中“我喜欢的东西”是什么事项。

        一个被锯掉双脚、蒙上眼睛的男人，躺在地上。身上还在汩汩流血，一条胳膊正舒展着原始而血腥的骨架。

        普罗修特见我下楼，想要下意识地挡在那个血人前面，却又还是挪开了。他指着地上已经疼痛到发不出声的男人对我说：

        “是上次漏掉的杂鱼。”

        上次？哦，是他提到的可遇不可求的〔两千万〕。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左手按住胃，空气中的血腥味很浓,但还不至于让我吐出来。

        “我们上次干掉的〔墨里尼〕并非掌握实际权利的墨里尼……他们背后大概四十多的团伙仍有一个〔墨里尼〕头领，那才是真正吃掉老板蛋糕的人。”

        普罗修特甩给我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白人男子：“这是目标人物，他今晚会出席一个画展，你和……”他的目光游离了一下，最后定在我身后的伊鲁索身上。

        “你和伊鲁索一块，把他给解决了。”普罗修特似是又想起来什么，皱了皱眉：“其他的交给伊鲁索就行，你做好辅助工作——注意，是暗杀，不要闹出太大动静。”

        我忍不住又回忆了一把上次普罗修特直接杀掉门口的人、握着我的手连狙三人的酸爽感，嘴唇嗫嚅，考虑到普罗修特打人是真的疼而且不给我留情面，最后还是把吐槽的话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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