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7

这兵荒马乱的一夜让每个人都觉得头疼。

        斗殴事件不是杰诺斯主动挑起的，走完繁琐的笔录环节就可以走了，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在警局呆了好几个小时。

        他更担心的是中途失散的卡罗琳，笔录过程中一直打断问题，央求警察帮忙寻找一下这孩子。以这短短几天相处下来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会一直在广场等他？

        可他迟迟没等来确切的消息。他越发的焦虑。

        为他做笔录的中年警察尽快走完了过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广场那边的巡逻警察说没收到未成年人受伤的消息……目前也没看见落单的小女孩，说不定她还在附近等你？”

        他为前半句松了口气，几乎停转的大脑终于开始运作：也许卡洛琳原路返回医院了？他含糊应了几声，接过摔出裂痕的手机，长按开机键却毫无反应，干脆快步离开。

        几个小时前。医院那边收到了短信的莱特夫妇虽然觉得儿子拐了小姑娘就自行跑路的行为很不靠谱，但到底是自家儿子，基础信任还是在的，只是发短信嘱咐对方别玩疯了，注意时间。可这迟迟没收到回信，再加上候诊室多了一些在广场踩踏事件中受伤的病人，电话一直打不通，他们也开始担心了起来。

        当卡罗琳期期艾艾推开门走进来，背后跟着一个高大且面生的青年的时候，他们心中咯噔一跳。

        莫莉甚至仓皇下了病床，扶着小姑娘的肩膀检查伤势。当然她毫无发现，卡洛琳并没有受到什么外伤，输完液后温度也降低了，只是有些低烧。

        卡罗琳先前因为惊喜和惶恐强行按捺住的不安终于冒了头，同时她也觉得强烈的愧疚。她小声说：“我没事……杰洛斯还在广场上……”

        她把自己看见的事情零零碎碎说了一遍，咬着嘴唇不敢去看两个大人的表情。

        这下还维持着镇定的杰克也神情微变，他和莫莉对视一眼，安抚性地拍拍卡洛琳的肩膀，和缓地说：“我再给杰诺斯打个电话。”

        说着他推开病房门去了外面，留下莫莉跟送卡罗琳回来的好心人交涉。

        杰森的扯谎能力从犯罪巷习得，在蝙蝠侠的助手速成班中得到磨炼，应对一个担忧的家长绰绰有余。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卡罗琳，刚刚她还趴在自己怀中昏昏欲睡，现在却眼观鼻鼻观心表现得十分乖巧……也十分羞愧——但杰森很快发现她正在默记他瞎扯出来的细节，就像是在提前对口供一样。

        某个单词太长了，她似乎没听清，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杰森。

        杰森：“…………”

        杰森：“嗯，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他委婉谢绝了莫莉提出的风波后上门感谢的想法，有些怜悯地想，再聊下去她估计就记不住了。

        因为之前已经告别过一次，对于杰森的辞别卡罗琳接受良好，事实上，沐浴在莫莉姨妈担忧的眼神下，她的愧疚感在沉默中疯狂地抽枝发芽，枝叶几乎延伸到咽喉，压着她说不出话来。

        而她还要继续隐瞒杰森的事。

        杰森走后，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她被牵着紧紧依偎在女人的身边，就像雏鸟归巢，过了好一会莫莉才开了口：“你没事就好……”

        卡罗琳以为自己是做好了要向姨妈撒谎的准备的，她以为。可是那只与她交握的、颤抖的手，让她歇下了一切想法，她把头深深埋进了对方的怀里，那里有她最熟悉的洗涤剂的清香。莫莉无言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一刻她并不在意卡洛琳的些许异常和隐瞒，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宽和地包容了不安的孩子，事实上她还能这样拥抱着她、确定她的平安就足够了。

        莫莉重复了一遍：“……你没事就好。”

        温情的时刻没有持续太久，杰诺斯推开门的动静像是要冲进来爆破病房一般，吓得卡洛琳一缩，也让清楚自家儿子急性子的莫莉眼角一抽，收敛起了对她来说分外难得的情感流露，没好气地开了口：“你是来拆迁的么？”

        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松开了卡洛琳的手，拍拍她的背示意退开几步，眼睛上下扫视着杰诺斯全身是否受伤。卡洛琳也有学有样地严肃打量着他。

        “还好没事……”杰诺斯在回来的途中遇见了杰克，得知卡洛琳被好心人送回来后，父子俩双双松了口气，但他着实被两个女性的审视搞得全身不自在，别别扭扭地试图让自家爹挡住部分视线，“只是擦伤，警局里有人帮忙处理了一下……那个f……”

        他咽了口唾沫：“……突然挑事的混蛋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我算是正当防卫，只是过了个笔录。”

        杰诺斯对上卡洛琳忧心忡忡的眼神，着重强调：“放心，没有吃亏，我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卡洛琳：“？”

        这个对话，有那么一点熟悉。

        杰森猛地一颤，狐疑地四处张望，皱了下鼻子翻身骑上机车——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找到的最符合他审美的代步工具了，他甚至满意地给她取了个名字，希望这次能在找到地方停放她之后再离去。

        因为少了一个需要额外照顾的小乘客，他可以在无人的马路上肆意提升速度，引擎与风声咆哮着足以掩盖一切不该出现在红头罩身上的情绪。

        他得承认……他被那些笨拙的表达打动了。

        杰森并不想表现得多愁善感，那会有点恶心，但该死的，他时常有那么一些过于柔软的时刻，他往往掩饰得很好，把这些情绪留在他独处时的安全屋的那张沙发椅中。他的过去造就了他的固执、感性、暴力、桀骜不羁和不合时宜的心软，那些矛盾的碎片嵌合在他的灵魂之中，他拒绝在人前展露出自己的动摇，哪怕是对操蛋往事一无所知的幼崽。

        幸运的是，当他把车锁进仓库之后，周围才泛起了潮湿的水汽。

        哥谭这座城市沉默地笼罩在雨中，夜幕似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融化了，浓郁的夜色滴滴答答淌了满地。忽闪忽闪的路灯混沌倒映在泥洼中，荡开又复原，像是天空中的半个月亮。

        他抬头望天，连绵的雨丝沾湿了他的睫毛，下坠，蓝色的眼眸中仿佛也化开了夜色。讨人厌的天气。杰森心中大骂着，大致辨别了方位之后，向最近的一处据点走去。

        啪嗒。

        重物落在屋檐的声音。

        杰森神色一凛，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冰凉的枪支，转过身看向发声的地方。看清是谁站在屋檐之后，他的表情有些微妙，手仍未从武器上放下：“……小红，你是今日□□摄入过少导致神志不清了么？”

        红罗宾自然不会犯落地时发出大动静惊动他人的低级错误，他是为了提醒杰森自己在他背后。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不会在巡逻时和常服状态的同伴搭话。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迪克回布鲁海文了。没了大哥在中间做缓和，他和恶魔崽子几乎不能正常处在同一个空间下，红罗宾也懒得和他打好交道，能避则避，巡逻时自然也是跟蝙蝠侠和罗宾分头行动。看见雨中的杰森，他迟疑了一下。

        耳机那端的声音也跟着缓了一下：“你那边遇见了情况么？”

        他回过神来，冷静回应：“我看见头罩了。”接着刻意放重了脚步。

        红头罩似乎刚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他正对上对方的视线时突然失语了——杰森看上去很平静。这很少见。那张脸上大多时候的表情是嘲讽的、挑衅的、愤怒的、不屑一顾的，眼眸深处燃烧的火焰永不停息，更多时候他面无表情，清楚地与所有人划清界限。但此时，他很平静，这反而让红罗宾有些摸不清水深。

        他谨慎地发问：“……杰森，你还好么？”这个问句让本就神经敏感的夜翼顿时在语音频道里在线表演起了rap，他默默按了个键，世界再次和平。

        杰森耸了耸肩，手从枪上移开：“好得不能再好。有事？”

        好吧，看来是正面效应。他回忆了一下上次情报交流时提到的话题，顿悟：“你和那孩子和好了。”

        杰森对这语气深恶痛绝，提姆·德雷克似乎天生有种把疑问句说成陈述句的能力，配合了然的神情，背后隐藏着蝙蝠家如出一辙的控制欲和你完全不想知道他到底掌握了多少的信息量。

        但他到底是没反驳，只是不耐烦地抓抓头发：“如果你叫住我只是为了傻乎乎站在这淋雨的话，你完全可以在我走人之后自便。”

        红罗宾想了想，开口说：“阿福今晚会做华夫饼。”

        杰森眉头一跳，险些当场逃跑。

        红罗宾接着说：“他还烤了小甜饼。”他停顿，“阿福在那之后提起了你很多次，你知道的，他很期望能在晚餐的饭桌前看见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重回频道的夜翼幽幽地说：“这不会管用的……我尝试过很多次了，每次不是被敷衍过去就是跟他打了一场。如果b不在说不定他答应的可能性还要高一些。”

        果然。

        杰森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你确定老头子也是这样想的？”

        夜翼像是在做球场解说一般插嘴：“看吧。”

        红罗宾恍若未闻，学着对方的动作耸了耸肩：“阿福可不喜欢晚餐时间有人吵架。”

        夜翼继续解说：“接下来他就会嘲讽几句，只给你留下一个远行的车屁股……”

        “行吧。”

        夜翼：“………………”

        夜翼：“？”

        红罗宾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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