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3

在平安夜前几天，学校终于放假了。

        食堂风波在这段时间暂时平息下来，再加上每天放学后卡洛琳那人高马大的堂哥都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本还惦记着复仇的男孩们悻悻地放弃了，改为口头挤兑，从原来的外号再次升级成更难听的语言攻击。

        但卡洛琳没有再跟他们打起来。她试着警告了带头这么做的人，无果，也就不再理会他们。尽管多了很多小麻烦，她姑且还应付得来。

        用暴力反抗和用暴力镇压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再说，她也不想让弗莱德第三次接到校长办公室的电话匆匆赶来了，那绝对不会是愉快的经历。

        ……而且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打不过。

        旺达最后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卡洛琳在电话里向她坦白了。红发女孩很抓狂，她几乎完全无法想象自己的小伙伴挽起袖子跟一个男孩打架的样子，刚好就在她请假那天！就算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也不能安抚她的怒火！

        卡洛琳软言软语安慰了好久，挂断电话前，两人终于意识到了角色颠倒，旺达哑然，然后软下嗓音，担忧地问:“卡罗尔，真的没关系么？”

        路过客厅的皮特罗听到熟悉的名字探过头来，被他的姐姐一掌推了回去。

        卡洛琳在电话那头回答得很快，带着一种迷之自信:“放心，我很厉害的。”

        旺达更加担心了。

        卡洛琳不知道好友心中所想，在放假第一天借口回家拿东西，然后一进门就目标明确地跑去二楼书房。门仍然是紧闭的，就像是这段时间从未有人将它打开过，卡洛琳鼓起勇气推开门，发现书桌上扁扁的礼盒还有明信片都不见了。

        小姑娘一时间没克制住满脸傻笑地原地蹦了几下。

        杰洛斯听见动静，茫然:“卡洛琳，你找到你要的东西了么？”这孩子怎么开心成这样。

        她扒着楼梯扶手探出头来回答:“找到了——我很快就好！”

        卡洛琳咬咬嘴唇，从书柜里翻出第二张明信片，踌躇了一下，又想到杰洛斯那天在车上对她说的话，拧开水笔盖子在空白明信片上写了几个大字，照样盖在桌面上，小跑着下楼告诉青年自己已经拿完了。

        而另一边杰洛斯经过第一天自尊心受挫的上午之后，就痛下决心纠正自己的作息，总不能让一个孩子照顾自己，那不就跟初衷相反了。……然后他发现那孩子竟然还有晨练的习惯，他痛苦地再次把起床闹钟的分针往前拨，就算卡洛琳的确不会走远了，但是也总不能放任她独自行动吧？？？

        杰克也度过了最艰难的适应期，不再每天一大早就跑出去做活，在家呆的时间翻了倍。杰洛斯每天早上从外面跑步回来都看见自家老爹带着眼镜坐在沙发上，抖抖报纸，暼他一眼，然后和和善善地给小姑娘说声早上好。

        杰洛斯:？

        但最近这段时间晨练计划取消了。原因无他，小姑娘拖了一段时间的感冒加重了。

        第一次准时没在楼下看见金发小姑娘的时候，杰洛斯以为卡洛琳赖床了，打算缺一天晨练。可他早餐都端到桌上了，小姑娘的房间还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敲门进去查看，才发现卡洛琳似乎是生病了，脸红红地窝在被子里，睡得极不安稳。

        他把她推醒，量了体温，有些发热，还好不是很严重。于是半强硬地压着她吃了药继续躺在床上休养。

        金发小姑娘几乎是整个人都陷进了鹅黄色同色系的床单被子和枕头中，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红着鼻头问他:“我真的不可以跟你们一起去看莫莉姨妈么？”

        杰洛斯坚决地扭过了头，心想自己根本不会动摇，回答了她的问题:“等你感冒好了还可以去，再说你现在这个状态去见妈妈的话，她会……”她会念叨卡洛琳么？当然。她会因为自己和老爹没能照顾好她的小姑娘暴怒得像头母狮子么？一万个当然。

        胡子都一大把了的失业失爱大龄青年突然有点悲伤，还是顽强地接上前半句:“……会生气的。”

        卡洛琳晕乎乎地问出那句话后就反应过来了，不说别的了，到时莫莉姨妈绝对会把她赶回去的。她恹恹地往被子里又缩了缩，用鼻音浓重的声音说:“我会好好养病的。”

        她几乎整个人都和床融为一体了。

        杰洛斯突然有点想笑，蹲在床边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茫然地投来视线的时候，向她说:“如果你能做到好好养病的话，在平安夜那天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妈妈，而且最棒的是什么你知道么？”

        他有意卖了个关子，直到卡洛琳眨了眨眼睛有点按耐不住了才吐出迷题的答案。

        “平安夜的时候广场会有庆祝仪式，到时候会有烟火。也许你愿意？”

        卡洛琳瞪大了湛蓝色的眼睛，她知道，但她从未有机会去广场那看过。而现在杰洛斯说可以带她去了。她抿开一个克制不住开心的笑容，点头再点头。

        杰洛斯撑着膝盖站起来，再次揉了揉她的脑袋，帮她拉上窗帘——却被她急急制止了。

        “让，让窗户开着吧！”

        杰洛斯动作顿了一下，摸了摸冰凉的窗台有点狐疑地问:“昨晚你就是开着窗子敞开窗户睡的么？”

        卡洛琳摇了摇头，看起来很是乖巧的样子:“没有，是因为早上觉得太闷才打开的……然后又睡着了。”

        她扣紧了手指，有点难过地心想即使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自己也绝不会拿到礼物了。她撒了太多的谎了。而她不敢抬头窥探青年的表情，毕竟表情太紧张也会露馅，于是软软地打了个哈欠，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我困了。”

        第二个谎言。

        她十一点半才上床，昏昏沉沉睡到现在，自然不可能还有什么困意。

        这一举动并不是她平日里会做出来的。但因为感冒的缘故，杰洛斯倒是没想太多。帮她把敞开的窗户拉成仅留一条窄缝，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了，卡洛琳才翻身坐起来。季节性感冒在她身上来得比闹钟更准时，她习以为常。

        开着窗户——即使是只开一条小缝睡觉，在冬天绝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除了专门催病逃避上课的孩子以外没人会这么做，她也知道，可她只是不想错过那个人。

        他看见留言后会来么？其实她并不清楚，但她希望他会来，即使只是有一次对话的机会也好，想传达的话她也想鼓起勇气说出来。

        本身只是逃避的托辞，可是她在床上翻着翻着，被困意席卷，竟然真的再次睡着了。

        另一边。

        杰森送走罗伊后，坐在沙发上，有点懒洋洋的不想动弹。按照预想，他现在应该换上装备出去夜巡了，然后在小摊上买一个辣热狗凑合一下夜宵，晚上回去在安全屋的床上倒头就睡。

        然后那种熟悉的被吸引感击中了他。

        他周围的景象像是褪色又叠上了新的背景，背后的沙发陡然消失，他猝不及防几乎是毫无准备地仰面摔倒在地板上。天花板是姜黄的墙漆，灯饰是扁平的，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暗中评价装修人没有丝毫审美可言。

        卡洛琳家的书房。

        他躺在地上，不想发表什么意见，竟倒霉地有种诸事不宜的感觉。这并非是毫无依据的。也许他需要一整套的去霉运仪式。

        逃避现实几秒后，杰森从地上爬起来，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卡洛琳去姨妈家住了，这家的父亲就跟不存在一样，他有心躲避对方，甚至都根本没有那个机会去实践。

        杰森当然第一眼看见了桌子上那张明信片——它红白对比强烈，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他只是没想好是否要看。可那个小姑娘尽展她的狡黠和小心翼翼，明信片背面向上，每个字母都写得极大。他几乎都能想象出对方写下这行字时的表情了。

        除了他和月光以外，这里并无他人。他自言自语:“我只是看一眼。”

        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皱着眉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无人之后才走近，然后几乎是被那行字中的强烈冀望刺伤了眼睛。

        “willyoue？”

        “imissyou”

        你会来么？多年前，犯罪巷某件陈旧的出租房里，也有一个黑发蓝眼的男孩守在神志不清的母亲的床前，在结霜的玻璃窗一笔一划写下这句话，又用力抹去。

        然后又在很多年后，那个少年像一只被人为折断翅膀的罗宾鸟，血肉都即将腐烂在泥土中，他倒在缓慢倒计时的炸弹旁，眼睛望向一个虚无的方向。你会来么？

        你会为我而来么？

        时迁过境。他成为了被等待的人，然而冥冥之中，他也命运轮回一般地继承了那个“等不到的人”的角色。

        不管那个阴谋是什么，那其中有小丑的手笔，如果小丑想要动手，那么卡洛琳会是最好的突破点。而他不会让对方有那个机会。

        现在远离还来得及。他不会把第二个无辜干净的孩子推到他最初的地方，推到莫比乌斯环的起点。

        卡洛琳·凯伦不是杰森·托德，也不会是杰森·托德。

        他把明信片放回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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