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

杰森在看书。

        起码罗伊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做这件事。而那本书的封面罗伊见过，在杰森最常住的安全屋的书架上，他曾见杰森在闲暇时间把那本书反复看过无数遍。但绝对不会是这一本，太新了。

        杰森抬头问他:“所以，有什么事”

        沙发被毛毯罩着，半旧不新的台灯散发的光线是柔和的，杰森坐在他的老位置上，双腿翘到茶几上。就好像时光从未流逝过一样。

        这里是法外者们曾经的常驻地，他、罗伊和公主都拥有一把门钥匙，尽管他们都不常正规的从门进入。法外者解散之后，他花了一天的时间罩好家具，收拾常用的个人物品，之后几乎就没来过了。今天出现在这里，纯粹是因为接到了罗伊的通讯，可他偏偏又没说是为了什么。

        他把腿收回来，把书签卡进书页，关上，盖住桌子上那张花花绿绿的明信片，但这个举动完全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他知道他的朋友，前搭档会怎么做——

        罗伊吹了声口哨，像一个未成年的中二期少年一样，兴致勃勃地猜测:“那是情书么？那是情书，小杰鸟让我猜猜，那本书也是对方送的礼物”

        罗伊·哈珀是一个出色的弓箭手和发明家。当然他也拥有这一类人的共通之处的特质，敏锐。但在制造武器和作战之外的地方，他的队友一致认为这种敏锐从未发挥在正确的场合。就比如此时此刻。

        杰森被这只冲晕头的爱情鸟吵得头疼欲裂，天知道他刚刚熬完一个通宵，准备腾出手来给敢指染他地盘的宵小一份“礼物”。

        礼物、礼物、礼物。

        他该死的就像是绕不过这个话题了。思及此，杰森有点暴躁。

        前天，达米安在夜巡的时候偷袭了他——甚至不是因为蝙蝠老爹的意思，而是这个横行霸道的蝙蝠崽子终于发现全家人，包括提图斯都收到了来自杰森·彼得·陶德的礼物，除了他。然而那纯粹是一个失误，好吧，带着几分故意的失误。达米安自觉受到了挑衅，扬言“会亲自猎狩自己的圣诞礼物”，于是隔天夜巡的时候就关掉通讯频道早有预谋地杀了过来。

        杰森不得不耗费了一点时间来应对这一突发事件，棘手程度不亚于第三次世界大战，想想吧，未来历史书将会记载——第三次世界大战起源于一个紧身衣小男孩没能收到自己的圣诞礼物。

        那份礼物还只是一份标本。

        而另一份礼物，来自卡洛琳的，更让他觉得烫手。毫无疑问，最好的做法是把所有东西放回原地，佯装自己从未来过。但看着对方字里行间无意识溢出的焦虑和恳求，他鬼使神差地带走了它。

        ……他本该就这样完全消失的。她会长大，然后拥有一份正常的生活。记忆随着夏日蝉蜕而消融，在多年后把这一切都当做一个跨越昼夜的长梦。

        罗伊眨了眨眼睛，看着杰森隐隐有些暴躁的表情，知道这个问题是不会得到答案了。耸耸肩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好吧，好吧，你的私密行程如何了”

        这次他收获了一个眼刀。

        杰森揉了把脸，向后靠在沙发背:“被老蝙蝠发现了。”

        罗伊感同身受地拍拍他的肩膀，试图用玩笑缓解气氛:“于是你又上了蝙蝠侠的红色名单”

        “……”

        罗伊笑容渐渐消失，表情转为惊恐:“等等等等等等，不是吧——真的有那种玩意儿么？”

        杰森反问:“你见过购物清单么？”

        罗伊只是想象了一下，但始终无法具现化蝙蝠侠穿着全套装备出现在超市的场景，打了个寒颤，喃喃自语:“我只希望我不是深夜半价蔬菜的定位……”

        哦。也许会更糟。

        但杰森不想再继续这个糟心的话题了，他站起来，说:“言归正传，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红发男人摊了摊手，咳嗽了几声敛起那些嬉笑表情，正色道:“杰鸟，公主在北极发现了魔法异常波动点，小丑和奥古的手下有出没过的迹象。还有……”

        他说，眉头蹙起:“……你身上也有那些魔法的痕迹。”

        “杰森，发生什么了”

        这次轮到罗伊向杰森发问。

        罗伊当然不认为杰森会跟小丑有什么交易，他并不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杰森又是如何回来的，杰鸟本人没有想要谈论的意思，他自然不会去询问。但他隐隐意识到那绝对跟小丑有脱不开的关系。

        所以小丑这次隐秘得不符合他作风的归来又他妈的算计了什么？

        杰森早有准备。在他意识到异世界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就有所准备了，只是一直没能抓住某人的尾巴。

        听见某个词汇后，杰森手指病态而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那个人。他想杀了他，他想杀了小丑，即使是自己也要付出惨痛代价——反正他还有什么是完整的呢？颅骨么？他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曾经断过一次，或者是更多次。在小丑尖利的笑声中，他失去了他的——他的，他的家庭吧，也失去了他的过去，失去了他的母亲。而那对小丑来说只是一个有趣的玩笑。不，他发誓不会让世间诞生第二个他。时隔多年，他再次跟这个名字联系起来，以一种令人心神不安的方式。

        撬棍。惨叫。坟墓。雨夜。

        那些声音再次重重敲击着他的鼓膜。

        “发生了什……”罗伊问了第二遍，逼近了一步，在发现他的异常的时候迅速退后一步，留给他呼吸的空间，抬手以示抚慰，“杰森，杰森，听我说……放轻松好么？放轻松，放轻松，放缓呼吸！”

        红发的男人几乎是要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摇晃回真实，绿眼里盛满了担忧。

        其实如果不是陡然紧张的罗伊，杰森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有过呼吸的前兆，他有点想笑，然后就真的笑了:“……放轻松，伙计，我他妈的又不是要生孩子了。”

        那些幻想又消失了。

        “……好样的，我能预定干爹的位置么。”

        “滚。”

        两个人对视一眼，罗伊抓了抓头发，又接上之前的话题:“所以小丑又是什么时候跟奥古合作了他不是还在阿卡姆疯人院么。”

        杰森翻了个白银，又跌回他的沙发:“阿卡姆疯人院对小丑来说就跟疗养院一样，见鬼，放在其他州他就该去死刑电椅上哀悼余生了。”

        只可惜这里是哥谭，也正因为这里是哥谭。

        他点燃一根烟，分给罗伊一根，把打火机抛给他，烟头的火光唤醒了他对温暖最初的印象，冰凉的手指终于回温。烟雾吞吐之间杰森简单概括了这段时间的经历，赢得了完全没收敛力道的一拳，和对方不敢置信的恼火嚷嚷。

        尼古丁和焦油带来短暂的清醒，他揉了揉太阳穴，假装自己真的不会因为腰腹上遭受的两记直拳而倒抽一口凉气，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伊猛翻白眼:“你就是一彻头彻尾的混蛋。”

        多稀奇。就像哥谭的特产不是人渣和混蛋一样。他想，继续说:“公主还在那边”

        罗伊回答:“她还在北极盯梢。我几乎一整晚没看见她了。”

        杰森被这句话里隐约的幽怨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抽了抽唇角:“你黏糊糊得就像是橡皮糖。罗伊，这样的男人是会被甩的。”

        罗伊坚定地认为:“我是模仿的迪克的腔调。”

        杰森咋舌:“所以他总是被甩。”

        “……”

        罗伊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快解决好么？兄弟。你知道的，如果你需要帮助……”他比了个常联系的手势。

        “我知道。”杰森回答。

        “你真的知道？”

        “我离老年痴呆还早。”

        罗伊交代完最重要的那些话之后终于放松了些，视线转移到桌上那本半新的倒扣的书上，用手肘推了推杰森:“你是怎么想的临时老爹”

        杰森:“……”

        杰森:“你再说一遍”

        罗伊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要是说“你刚刚描述的口吻完全就是这是我家的崽”这句话，可能会被恼羞成怒的杰森按在地上摩擦，而他今天可没带装备过来。

        求生欲使他改口:“没有，什么都没有。不过你打算就这样离开”

        杰森停顿了一下，忽略那些不自在，仍然坚定自己的想法:“……嗯。她需要回归日常生活。”

        而他就是那个非日常因素，这样的穿梭总有一天会结束，他只不过把那个日期往前拨了一段时间。

        罗伊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风风火火地从积满灰尘的柜子里翻找离开前他们留下的碟片，邀请杰森来一个久别重逢的电影之夜。

        杰森冷酷地拒绝了。

        然后罗伊从柜子里翻出一床毯子，又变魔法似的从厨房里翻出两听啤酒，丢给他一听，再亮出那张他精挑细选的碟片。

        “……放下那些007系列，你就不会觉得腻么？”

        杰森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嫌弃地暗自看了眼生产日期，发现没有过期之后才放心地开了啤酒。

        那厢罗伊已经在开电视了，碟片机运转，发出嗡嗡声，电视又黑屏闪入电影的片头。

        他有点恍惚。曾经有很多个夜晚，或许吧，他记不太清了，他也是如此坐在电视机前，或是大声抱怨或是安静观看。有时候坐在旁边的人是和迪克芭芭拉，有时候是和科莉罗伊挤在一张沙发，布鲁斯也曾在他还是个罗宾的时候和他一起享受过平静温和的电影之夜，然后是卡洛琳，那姑娘永远都撑不到片尾曲响起就能自顾自地睡着。当然，更多时候他还是一个人。

        罗伊背对着他，突然出声:“小杰鸟，你真的觉得她需要的是这个么？”

        杰森错愕地看了罗伊一眼，这并不像是对方会说出来的话。当他表示自己在某些事上已经下定决心的时候，罗伊很少会继续说下去，除非他们的意见完全相悖——那就会诞生一场史前大争吵，这几乎已经成了固定的相处模式。而此时此刻他在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甚至只是听他简单描述过的孩子说话。

        可是罗伊转过来时，他发现对方并非单单是在对此提出质疑，那涉及到了一些更深的，甚至他们彼此都不愿提及的古早矛盾。罗伊看着杰森，他看着杰森，重复了一遍:“你觉得她需要的是这个么？”

        你觉得我们需要的是这个么？

        需要安全距离来确保不会伤害，需要分道扬镳来保持冷静，需要心照不宣来避免矛盾。

        我们需要的是这个么？

        他在发问。

        杰森没有说话，他移开了视线，狠狠灌了一口啤酒:“电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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