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笯中之鸟

“要不起你也得要，若再叫我看着你与薛孤一道，我必然杀了他。”严御咬牙切齿带着恨意的样子，不像是玩笑的话语。紧握刀柄，挥刀一砍将墙壁上的灯劈成两半，掉落在地上，带着不甘和愤怒离开了唐云瑶的房间，狠狠的关上了房门。

        唐云瑶看着燃烧起来的灯笼，没有丝毫要扑灭的意思，那像是光明一样，照着唐云瑶的一生。

        梅儿进来看着墙角都开始起火了，立马拿着茶水去将火扑灭，好像也扑灭了唐云瑶眼中的希望。

        “姑娘，这都着火了，你为何不叫一声呢？若火势大了伤了自己可怎么好？”梅儿上下打量这唐云瑶，看着唐云瑶没事，才算松了口气。

        转眼便是一个冬，这个冬天格外的寒冷，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所有人都冻着在屋中不愿意出来，可唐云瑶却褪掉了鞋袜在雪地中行走，伸手接着白雪，想念的全是薛孤。

        从上次一别过后，薛孤便跟着唐泽弘上了战场，这已经是一个月没有任何的音讯了，唐云瑶每日盼着的也就是大军得胜归朝的盛举。

        雪地起舞，听见久违的琴音，唐云瑶却将弹琴的人看成了薛孤，只是记忆中有两个人一起看雪的场景，却感觉是好久以前了，模糊到看不清飘雪的样子。

        足尖点地，旋转跳跃，刚柔并济，那么美好却又那么的忧伤，唐云瑶的眼中滑落一滴泪，嘴角微微上扬，却掩饰不住自己的忧伤。

        伸手想要抱住那个漂浮的身影，却扑了个空，只能紧紧的抱住自己的手臂。

        琴音停下了，唐云瑶也送开了自己的手，很久唐云瑶都没有这么放松过自己了，虽然伤感，却难得的放松。

        “舞姿优美，却很是伤情。”一件斗篷披在了唐云瑶的身上，那双手很温暖，“将鞋袜穿上吧！这天怪冷的，可别为了美生了病便不值当了。”

        唐云瑶拉了拉斗篷，微微的点头，走到庭院之中，将鞋袜穿好，“多谢坊主。”

        “你到教坊司也有三月余了吧！还是这样一副清冷的模样，这都形形色色遇了多少人，便还放不下过去吗？”

        “坊主可又真切的放下过？若真放下了，可还会如此对我不同？”唐云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站起身上，走到了青坊主的身边。

        青坊主叹气摇头，“你若一直如此，必然是你讨不到好处，而非别人。便就严都知来说，你若真的将他惹急了，要杀你那也是易如反掌。别瞧着你以前是帝姬的身份，从踏入教坊司那一刻帝姬的身份便全然不存在了。”

        “坊主所言，七娘自然明白，七娘如今还能活着，不过就是想与命运斗上一斗。帝姬如何？官妓如何？七娘不信这个命数，也不信严御说的最卑贱的身份得不到真情。”

        “你天真了，这个世道总是同流合污的多，有谁能瞧见本质呢？”青坊主无奈的一笑，伸手接住了飘落的雪花，在打开手的时候，雪花已经融化了，“便像是掌中的雪花一般，都是虚无。”

        “坊主一副看透世俗的模样，又何苦在这风月之地生存呢？”唐云瑶一直觉得这个青坊主有自己的故事，却不知道该怎么询问。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自己肯定是有其中的道理的，不过是旁敲侧击而已，就是青坊主不回答也没有关系。

        青坊主伸手，看着雪花从指尖滑落，眼神变得忧伤起来，“曾几何时我也是大家闺秀，皇帝亲封的公主，奈何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便落到了如此的下场。刚来教坊司的时候，我与你一样，也可以说我比你更加的撅了几分。拒绝接客，几次三番的寻死，可都被救了回来，既然逃不了，死不了，我就只能接受。日子久了，那一份抗拒之心便没了。”

        原来唐云瑶心中想过的事情，青坊主都亲身的去实践过，只不过唐云瑶很早就明白自己逃不掉，死不掉这个事实，不去做这些无畏的挣扎罢了。

        能让青坊主变成现在这样，这其中必然还有其他的原因在，然而岁月终究磨平了菱角，让青坊主接受了所有不甘心。

        唐云瑶却并不愿意接受这些，即便沦落风尘那又如何呢？难道自己就不能是那个名垂千古的例外吗？

        风尘女子就该自甘堕落，顺势而为吗？她唐云瑶偏不，蓄意附和，讨好男人，她唐云瑶做不到。

        “难道就该认命吗？要让害了自己的人得意？要让自己变成别人瞧不起的模样吗？”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只是希望你能比我好，然有些东西并非你我就能改变，根深蒂固的东西，是人心。”青坊主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身看着唐云瑶，拍了拍唐云瑶的肩膀，眼神中有失望也有安慰。

        晚一些的时候严御拿了一只兔子给了唐云瑶，说是冬猎的时候不小心捡到的受了伤，拿给唐云瑶照顾。

        唐云瑶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根本就没有要搭理严御的意思，严御看起来神色有些落寞，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就离开了。

        梅儿进来时看见一只受伤的小白兔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立马就抱进了怀中，“这大冬天的哪来的小白兔啊！还受了伤，姑娘便不要哪来药箱，给它包扎一下吗？怪是可怜的。”

        看着可怜的小兔子，唐云瑶对严御在恨的心也软下来了，就算严御在可恨，但小兔子是无辜的，怎么能放任着不管呢？

        关掉了窗户，唐云瑶从梅儿的怀中接过了小兔子，难得一笑，还逗起了兔子玩，“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把你弄来的，这都受伤了，也不会对你温柔点，给你找个窝。”

        拿着什么盖在兔子的身上，都有些不合适，唐云瑶干脆抱在了怀里，用自己的外衣给它盖上，“梅儿你去拿药箱过来，顺便用些不要的衣物给它做个小窝，放些棉花，这样能舒服些。”

        用自己的手帕给小兔子擦拭了一下伤口，这明显就是箭上，肯定就是严御故意的，大冷的天还让兔子从窝里出来，受他的虐待。

        将兔子的伤口撒上伤药包扎起来，将它放进小窝里面，蹲着身子看着，“你倒是挺可爱，这会儿暖和了吧！”

        “姑娘这般喜爱，莫不如便留着吧！没事儿亦能为姑娘解闷。”看着唐云瑶脸上的笑容，梅儿也觉得十分的开心，真的很难看见唐云瑶的脸上有这样真切的笑容存在。

        严御在屋顶看着这样的唐云瑶，心中也觉得开心，笑容自然的落在了脸上，看着街角有人打架斗殴，便放下了瓦片，飞身前去。

        感觉到屋顶的动静，唐云瑶抬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大概是想多了，也就没有在意那么多。

        而后的几天，严御总是会带着受伤的小动物送到唐云瑶这里，唐云瑶的房间都快成了一个动物园了，根本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严御再一次拿着一直手上的芙蓉鸟到唐云瑶的面前时，唐云瑶看着放在桌子上的芙蓉鸟叫住了严御。

        “严都知别劳神寻这些手上的动物到我这儿了，我这可不是收容所，你若在送来，怕是这个房间该变成它们的住所了。”

        要只是一只兔子还好，这现如今满地的笼子，真的叫人下脚之地都难寻。

        “好”严御的回答很冷淡，没有过多的停留，直接就走了，好像知道唐云瑶不想看见自己，很是识趣。

        小动物太多，唐云瑶也没有办法一直留着，可这大冬天的将它们放生，怕是也会饿死。唐云瑶只能将这些动物都交给了青坊主，若是有姐妹喜欢便养着，若是没有人愿意，便请青坊主送它们到安全的地方。

        唯一留下了兔子还有伤没好的芙蓉鸟。

        芙蓉鸟每日在笼子里面叽叽喳喳的叫着，已经能挥动翅膀在笼子里面飞舞了，看起来是好了不少了。

        唐云瑶看着芙蓉鸟却不由得伤感，“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伸手打开了鸟笼的门，“飞走吧！你该在天空翱翔，不该与我一般成为这笼中之鸟。”

        芙蓉鸟飞在半空却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唐云瑶，叽叽喳喳的叫，好像是在感谢救命之恩。看着唐云瑶关上了鸟笼，将鸟笼取下，芙蓉鸟便也飞走了。

        “姑娘怎么将它放了？那般好看便是赏玩也是不错的。”梅儿不解的看着唐云瑶，明明给鸟喂食的时候，唐云瑶是开心的，难得能有个陪伴的动物，就这么放走了。

        “本是金丝雀，却成笼中鸟，何其悲哀，它如今还能自由自在的飞在空中便飞吧！若像我这般困在笼中，供人赏玩，会失去喜悦。”

        蹲下身子看着笼中的兔子，活蹦乱跳，美丽动人，眼神那么清澈无辜，它必然是羡慕着自由的。

        “这兔子你也一并拿去放了”唐云瑶没有留下任何的眷恋，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

        “姑娘，这兔子难得能陪伴你，这都放走了，岂不又是姑娘孤零零的。”梅儿能感受到唐云瑶心中的伤和痛，却没有办法替唐云瑶分担，一时之间也跟着难过起来。

        “它们本该自由”卸下钗环，唐云瑶的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水，看着落在窗沿上的信鸽，才又有了一丝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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