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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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几日,院内比之前更为寂静。
裴瑜鲜少看见宸扬,往往隐约见有人来。她虽未再有记录,回忆却不断生重复,堆积着,心中难过更甚。
生活很平淡,仿佛之前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他们重新退回成陌生人,分明身在同处,却从未再有言语。
不知昼夜交替几轮,裴瑜站在铜镜前,抬手,指腹拂过脖颈伤痕。
暗红逐渐消退,仅剩的痕迹好似还留有那人体温。
她靠近去碰,指尖竟像被烫到般,哆嗦后骤然退缩,空落于浮尘间。
铜镜中人合上眼,任由湿意侵蚀长睫。
她却克制住哭,双肩紧绷而颤抖,身体摇晃,手掌猛然撑向桌案。
人在独处时,总会思考许多。
裴瑜将那日场景琢磨透彻,仍感觉许多地方熟悉却古怪。
为何会有剑气来,又为何会陷入宸扬伤处,一切就像深陷某人局中,合理倒成为反常。
屋外光线交替,隐约听见窸窣脚步。
裴瑜一颤,再顾不得思索,抢也似得夺门而出,手扶门框,小喘着,满眼尽为期待。
偏又是无人,仅有树叶摇晃,发出细微的响。
她眸色瞬间黯淡,小臂脱力般垂下,片刻,忽地紧攥成拳。
一切都因剑气而起难道明里妨碍不成,就要使出小把戏吗?
裴瑜心中像拥起团火,身体紧绷恨恨关门而去。
“砰”的声,惊落树叶。
宸扬这才从树干后探出身,视线落于那紧合的门,待窗外泛出烛光,却仍沉眸不语。他只凝神去看,仿佛要将少女身影刻于心处。
风吹来,卷动窗台书页。
裴瑜咬笔写下猜想,一行一列序,笔迹极为认真:小妖害怕魔,故结伴来此闹腾,若失败,心或有不平,会去找
她书到此处,动作随及停下。
笔墨滴在纸页处翻开,侵蚀着,将要吞噬前字。
停留仅有一瞬,又好似过去许久。记忆像逃出束缚,争相展现在眼前,潭水,摇晃的倒影,附和声
不断回溯,剑气的熟悉感终于明朗。
她沉眸,拂袖散去污渍,敛眉提笔,终落下后端字来:神将,钟离。
烛火忽地闪烁,光晕亮起又黯淡。
高台处仍悬挂画像,钟离面容却逐渐模糊,最终沉溺黑暗。
裴瑜抬头看着,愈发攥紧竹笔,小臂无意识用力,纸页被拉扯处褶皱。她随及起身,指尖从左至右拂过卷轴,手指蜷起,迟疑不过片刻便挥手而去。
恰时,忽地有风刮来。
画卷似为浮尘拼凑,等风稍起竟就随之散开,稀稀落落,再不见半分踪影。
墙上空落落,仿佛应了那句往事如尘。
裴瑜自打定主意,便将所有心思都用在寻找剥离剑气之法上。倘若寻到解法,定能缓解宸扬伤痛。届时,他们就可像往常一般,重新坐下来好好交谈。
对,只要找到真正原因,而后解释清楚,一切都会回到原本的位置。
她沉眸,胸中似拥了团火,便是半刻都不能歇,匆匆提步走去。
穿过丛林,再往前些就能看见潭池。
裴瑜足尖顿住,呼吸变得急促,攥住衣襟,惶恐着,仍舍不得挪开视线。
前方有树影遮挡,尽头处的身影极为模糊,仿佛场跌入现实的梦。
指尖在用力后松开,布纱留有余痕。她深呼吸,才缓步朝前去,心尖带着颤,声音却柔和:“宸扬”
话落,似有晨光钻出云层。
宸扬背脊一僵,半晌才转眸,玄墨袍尾落入池中,嘴唇轻动,却什么话也没说。
两人就如此相望,彼此的眼神像藏起万千言语。
到后来,是树影窸窣打破沉默。
宸扬起身,拂袖甩起水珠,凝神看她,声音难掩苦涩:“近来如何。”
裴瑜听出语气中的小心,胸口像被针扎了下,泛起无限酸楚:“都好。”吸吸鼻子,莞尔反问,“你呢?”
宸扬没有回答,只朝她脖颈看去。她皮肤极白,即使经过几日休养,那暗红痕迹依旧明显。
明显得,仿佛在提醒他曾经所做的过错。
宸扬眸色顿时黯淡,手藏于袖中紧握,喉结上下滑动,才勉强吐出一个好字。
他不好,她也知道。
他们却默契得选择故作掩饰,甚至连唇角笑容,都僵硬到相似。
裴瑜假装看不见,手指无意识卷弄发辫,抿唇道:“其实我”
“你”
开口,却是话音相撞。
她一怔,忙将手背于身后,踮脚道;“你先说罢。”心跳宛若雷鸣。
宸扬仍凝神看她,半晌,才掩唇轻咳:“早听闻南陵池茶香,我居住数月,竟会忘记向你讨一杯尝。”说完提眸,长睫遮掩眼中情绪。
裴瑜却觉得欢喜,手抬起又垂落,终大胆指向身后:“我屋内正巧有,不如现在就去。”试探得,生怕错过半点反应。
宸扬这次很快回答,轻笑了下,眉眼柔和:“好,现在就去。”轻声说,竟听出几分哄人意味。
两人的关系像突然回到过去,不,甚至比之前更为亲密。
或许是那无声的告白有了落点,又或是宸扬想通许多。
仿佛他们并未发生过冲突,她尽数惶恐、难过、悲伤,都只源于自己的猜想而已。
不过想来也有趣,自己竟会为一人牵动所有情绪。
裴瑜垂眼欲笑,眸间却愈发酸涩,忙别开视线,指背蹭过鼻尖:“我走前头,你跟着我。”声音沉闷,又重复,“不许偷偷跑开,否则我一定会抓住你。”分明是小孩子口吻,语气却异常坚定。
宸扬笑,闻言答了声好,眸间只映出她身影。
走至屋外,裴瑜率先推开门,侧身让路:“先进来坐,我取些好茶来。”眨眨眼,借解释遮掩紧张,“南陵池的茶有昼夜之分,你这次算巧,初晨的茶口感最好。”
宸扬颔首听着,五官在光里格外温柔:“好。”
裴瑜再顾不上怀疑其他,忙回以笑,匆匆掩门出去。手指轻抵门扉,一颗心仍狂跳不已,她终是垂眸莞尔,快步巡找茶去了。
得找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他。
她如此想,满怀都是欢喜。
屋内,光影从东至西,如轻纱拂过案墙。
白墙上,明显有处空缺,待阳光洒来,将两旁衬得更暗。
宸扬起身去看,微微沉眸,回忆起往日场景。
那处本该挂着副画像,宣纸上的钟离身穿战甲,好不威风。
他还记得当时问过:“上神就如此好,值得你处处记挂?”
裴瑜正擦拭画框,俯身,不放过任意角落:“上神宅心仁厚,做什么自然都是好的。”
他冷哼了声,嗤鼻道:“只是职位而已,谁没当过。”
裴瑜听罢却笑,一个劲儿地说对,笑完又哄:“好好好,我知道。你身上有伤,还是早些回去睡罢。”
她分明不信,眉宇间诸多调侃。
他气急,应是愤然拂袖而去。
钟离又如何,想当年他提剑八方,胜绩相传千里时,不知是怎样的气派。
可现在,竟沦落到被小妖调侃的地步。
他只当对方眼拙,心中却愈加愤懑,往日几日都没理她。
彩云堆叠,光影随及偏移。
宸扬看向这墙边空落,竟品出几分今夕何夕之感。他伸手而去,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入灰尘,微微蜷缩,仿佛握住那副画。
裴瑜向来是尊重钟离的,又怎会莫名摘下画来。她这般聪明,定能猜出剑气是钟离所为,所以才取下画,生怕被他看见引出猜想。
那么她现在所做,也是为了保护那个人吗。
宸扬如此想,心间忽地一滞,攥拳,继而悻悻垂手。他唇角尽是苦涩,竟也能笑出声来,复转身,抬眸眼中仅剩苍凉。
取茶,添水,每步都做到完美。
裴瑜擦拭完边角水渍,待平缓呼吸,才端茶而去。
她内心仍是期待,甚至开始幻想和好的画面。凡间常说下九渊寒苦,非寻常人能忍受。所以只要她好声的劝,或许就可以留下宸扬。
而那剑气
她驻足,指尖悬于门外。
明日,明日就去找上神商讨清楚。上神仁慈,又见过人世百态,一定不会以身份为枷锁束缚旁人。届时等剑气收回,一切都会便好的。
裴瑜愈想愈欢喜,恨不得马上就开始计划,心间狂跳,甚至连敲门声都变得有力。
“进来。”
屋内传出回应,宸扬声音比以往更好听。
裴瑜进屋,摆茶水于桌案:“杏花春、平阳梅,还有这个”瞄眼掌心,不好意思得笑,“玉明秋。”抿唇,期待对方回应。
宸扬唇角含笑,眼里却清冷,闻言答了声好。
周围似有雾气浮动,处之如临幻境。
裴瑜耐不得安静,清清嗓,正欲推过面前那杯,启唇,却打个哈欠。
困意莫名袭来,视线开始模糊。
她晃晃脑袋,努力站稳脚步:“玉明秋,蕴含我修为。你喝着”声音愈低,手撑在桌案,却满目是笑,“应当会缓和雷伤”
话音未落,半句散于风中。
裴瑜再撑不住力气,身体歪斜着倒下。
宸扬忙跨步接过,让她靠在怀中,手指抚摸鬓角乱发:“裴瑜,别再忘记我。”
他薄唇未合,又像再说些威胁的话,可半晌后,依旧无声。
雾气在浓重后散去,桌案纸页落了满地。屋内重回安静,仿佛连树叶的婆娑声都没有。
空落得,一如他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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