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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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宸扬背影顿住,却并未回头,小臂藏于衣袖隐有颤抖。
恰有风来,树叶哗啦阵响,更显得院内无声。阳光莫名黯淡,天地间似浮现浅薄黑雾。
气氛逐渐变得紧张,时间仿佛凝固于此刻。
裴瑜本欲再唤,嘴唇张了张,仍吐不出一个字来,半晌,才轻声道:“伤口好些了吗?”怕对方不答,又匆忙建议,“我前几日补好屏障,天神气息凝聚,潭池定也恢复作用。你若是疼痛厉害,我陪你去调养可好”
她本意安慰,黑雾却愈浓了些,心头狂跳不止,竟隐约嗅出危险味道。
危险?
哪里会有危险呢
以前无论遇到何种情况,宸扬都会保护她的,难道不是吗?
裴瑜如此想,眸间温柔更甚,五指放松,提步走上前去。
宸扬依旧背对而立,发丝散落耳畔,完全遮挡住神色。他似在克制什么,下颚收敛,腰身极其紧绷。
越靠近他,黑雾愈发浓重。
裴瑜深呼吸,大胆握住他的手,指尖轻颤,掌心感受到彻骨的凉。她没有在意,微微倾身上前:“你”视线触及对方面容,话语即刻收住。
她只怔然看着,便觉得喉间干涩。
宸扬侧颜掩藏于雾中,碎发被气息浮动,露出青白的下颚来。他似感到指尖温暖,眸子轻颤,缓缓扭过脸来。
裴瑜忽地忘记呼吸,心间随之颤抖。
他双目猩红,暗纹顺脖颈攀附至脸颊,留下刀刻般痕迹,衣襟像被撕扯,胸前雷伤仿佛某物挑弄,变得愈加血肉模糊,启唇,声线极为干涩,隐约可辨得个‘杀’字。
风渐止,黑雾凝聚成蛟。
他周身戾气横生,全然异于往常,简直像变了人,仿佛是野兽困于生死之地,神情嗜血警惕。
裴瑜只以为他被魇住,便将手攥得更紧,肌肤相贴时,尝试以术法唤醒,又扯出笑安慰:“不要怕,你现在很安全。”正说着,尝试撩起他耳畔乱发。
恰时,手腕被攥住。
她一惊,痛呼压抑唇间,仍尝试唤醒:“我不会走,会陪在你身边。”眼角含笑,双眸只容得他。
宸扬缓缓抬头,脸颊安稳更甚:“陪伴呵,怕是钟离命令罢。”讥讽得,启唇像另一人声音,“否则你会如此好心,收留这万恶之躯?”
他并未自称为‘我’,言语间透着古怪。
裴瑜心头疑虑更甚,视线下移,尝试几次才有勇气看向伤口。
那雷伤深可见骨,较几日前更为严重。她凝眸探去,隐约从期间看出些怪异来。
血肉之上有黑雾浮动,再往深处,却是剑气挑动。这浅蓝气息像是诱饵,穿过理智,不断逗弄杀意,仿佛早已融入他□□。
裴瑜心惊,来不及思细思,匆忙道:“快松手,我帮你驱逐剑气。”
话落,宸扬眸间邪气更甚,挑唇,神色间似有讽刺。
她心中着急,恨声道:“喂,你有没听见!”
宸扬像被吓住,微微歪头,仿佛在思考一般。
裴瑜又喊:“松手,不然我生气了!”大声嚷完,心里又忐忑,下意识吞咽吐沫。
宸扬沉默片刻,竟真松开手,垂臂站于旁边,隐约能看出几分乖巧。
裴瑜一怔,忽地垂眸笑,便再也不害怕,足尖踮起,安慰似得轻抚他发顶。
宸扬骤然蹙眉,眼中尽是嫌弃,却只是嗤鼻了声。
风很静,黑雾卷携而上。
裴瑜阖眸长舒一气,抬手,掌心刚覆于雷伤,便顿时感到刺痛。她眉头轻蹙,咬唇,再靠近几分。
气息交融着,金光穿梭黑雾向前试探,百般探索下,终探到那某剑光。
浅蓝剑气聚成线,紧束住雾气,每紧一分,魂魄就抽搐一次,反反复复,永无安宁。
裴瑜更觉心疼,忙召术法与而去。
可金光才刚刺入,便听见一声痛呼。她心跟着战栗,匆忙抬眸,急道:“如何,是不是又痛了?”
话音未落,宸扬猛然出手,虎口直指她脖颈,颤抖着,似在努力克制力道。
空气被剥夺,再无法维持术法。
裴瑜小臂低垂,仍死命拍打他臂膀:“放,放开”字节断续,泪水然湿眼角。
宸扬歪头,抬手将她举起,双眸只剩戾气,勾唇笑,神情间寒气更甚。
不
这不是他。
裴瑜身体愈发悬高,启唇,已吐不出一个字来。她尽力安慰自己,脑海却浮现对方往日神态,笑的,怒的,每一份都赛今日温柔,光回忆着,唇角都带着笑。
术法逐渐回笼,空气愈发稀薄。
裴瑜恍惚间,竟感觉又回到百年前,那时战火连绵,眼前背影恰是生存的光,可如今,难寻得半分温存。
宸扬已然失去理智,五指收敛着,不断加重力道。
她仍出神得看,眼前人容颜终与过往重叠,嘴唇开合间,话语却是无声:我,喜欢你。
风吹来,黑雾遮挡半边天。
宸扬满目疯狂,只愈加勾唇笑,青白面色杀气横生,长甲钻出指尖,前端尖锐将要刺破皮肤。
裴瑜已无力躲避,双眸映出他容颜,片刻竟如此阖眸微笑。
感官远去,身体像浮在水面。
倘若如此结束,或许也算不错的结局罢可为何,还会感到遗憾呢。
她垂落小臂,任由黑雾挑弄发辫,再做不出任何回应。
恰时,天光大震。
金光屏障发出轰然鸣响,光线如细针般涌出,齐齐奔赴而来。
只一瞬,即刻挡在两人之间。
黑雾随及散开,那屏障气息仍继续加深,仿佛无意识形成护盾,彻底包裹住裴瑜。
宸扬大怒,正欲出手反击。
气息又化作线,紧紧裹束他臂膀,内收着,光晕却温柔,如剑羽拂过怀中。
伤处剑气翻腾了阵,仍被金光死死压住,再无能挣脱,终于闪烁里黯淡。
风吹过,吹散残留雾气。
金光像完成任务,消散得毫无踪迹,仅剩屏障波澜,证明方才一切并不为假。
宸扬喉间嘶鸣渐缓,脖颈处暗纹退去,愣了愣,眼神恢复清明。他脑海依旧迷乱,只下意识垂臂,便听见‘砰’的声细响。
泛红眼红,祈求,以及无声的话。
他眸子一颤,回忆尽数而来,竟如巨手钳制他呼吸。心尖克制不住战栗,他惊似得后退半步,脸色惨白如纸,掌心松开又攥拳,半晌才有勇气垂眸去看。
草坪宽敞如池水,有鱼儿昏睡着,唇畔隐约见笑容。
宸扬剑眉紧促成川,看向那脖颈处红痕,指尖颤抖,竟不敢伸手触碰。
倘若方才气息没有出现,他或许会出手夺心爱之人性命,留得终生遗憾罢。
他沉眸,仍掩不去其间哀痛,五指内收,几乎要陷入掌心。
好风不在,树叶哗啦阵响,恰似黑暗中的哀鸣。
裴瑜昏昏沉沉,仿佛孤身走于深渊,四处看不见光,足尖落下,隐约传来水声。
她自是害怕,下意识攥紧衣袖,身体紧绷,警惕看向四周。
不知到底走了多久,前方隐约出现某人身影,腰身体态极为熟悉。
她心尖一颤,试探道:“宸扬?”
话落,对方依旧不动。
裴瑜莫名着急,大胆朝前奔去,又喊:“这是哪里,你为何不理我?”
她大步得跑,面前身影却逐渐远去,仿佛无论如何去追,都无法触碰对方衣袖。
心跳越快,好似有什么将要离开。
裴瑜再无法顾及恐惧,只想将眼前人留住,伸手,指尖愈发接近背影。
“哈—”
恰时,有亮光袭来。
她忽地睁开眼,鬓角碎发汗湿,胸口大幅度起伏,仍难掩心头怵动。
“醒了。”
正当恐惧时,耳畔传来温润男声。
裴瑜眸子一颤,匆忙转头看去,满腔恐惧瞬间安定下来。
宸扬已恢复往日容貌,手里捧着瓷碗,正垂眸饮茶,见她望来亦没抬头:“怎么,这是不认识了?”
裴瑜并未回答,只担忧问:“你好些了吗。”
话落,面前光线一黯。
宸扬已拂袍而来,歪头坐在她床侧,轻嗯作答,视线徘旋几番,终是落在那脖颈处伤痕。
眼神有自责,更多的仍是心疼。
裴瑜扯出笑想安慰,记忆却呼啸而来,黑雾,杀气还有那双猩红的眼。
她脸色泛白,嘴唇颤抖着吐不出一个字来。
宸扬似乎并未察觉,手腕微抬,衣袍滑落露出精瘦小臂。他只愈发靠近,指尖将要触碰那伤痕。
记忆中的压迫再次浮现,本能恐惧掐住心脏,竟连呼吸都带着抗拒。
裴瑜蹙眉合眼,同时飞别开脸去,身体仍在颤抖,几乎缩成小小一团。
宸扬一怔,手指落入浮尘,动作瞬间停留原地。
锦鲤灯闪烁了阵,竟就如此散去光辉。
他许久才垂手,站起,朝外走去:“药在桌上,别忘了喝。”
“哒”的声,合门时碰撞。
裴瑜双膝抱膝坐着,脑袋埋得愈深,半晌,终是咬唇哭出声来。
宸扬关切的眼神像是把剑,深深扎入她心口,搅动着,让疼痛更明显些。
他没有恶意,所做的一切皆是受人影响。如今我这般避开,他定会愈加难过罢。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相信他
裴瑜说不清是委屈或是自责,心中像压抑巨石,无论如何敲打都喘不上气来。她从未如此哭过,好似将心肺掏出般,压抑着,却仍嘶声理解。
术法尽数遮挡声响,外界的安静掩埋一切。
仿佛哭了许久,就连昼夜已更换几轮。
裴瑜脸色苍白得站起身,摇晃着,走向前方小桌。
可惜那药汤早已凉透,入喉,只剩干涩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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