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愿换你一世情深

随化峰最似人间仙境，灵气浓郁，山色如黛伫立在天地间，近处的花草、树木，远处的山峦、房子，都被笼罩在浓雾中，仿佛是一幅浩瀚的写意画，从天际垂下，使得林海似隐似现，泉水似凝似流。

        玉带环腰处，几座高大古朴的建筑顺着山峰绵延开，约有四五层高，通体散发着淡淡的木香与书香，其间匾额上“藏书阁”三个大字十分醒目。

        “许久没来过了，你这儿才是真正的修行之地啊。”晏不识跟在吴越身后，边走边感慨，目光时不时掠过山林间奔走的小鹿。

        那些小家伙眼睛水灵灵的，倒颇像怀尘。

        “比不得无垢峰。”吴越淡淡道，不知道是在内涵谁。

        晏不识听得心里一咯噔。

        说起来无垢峰本也应该是一片出尘之地，完全是被晏不识祸害成如今这副样子的，除了险峻的地势和随处可见的阵法，就只剩下被他蹂躏得已经要化为植物养分的符篆了。

        不过与其他山峰不同的是，晏不识就是无垢峰最大的特色，这家伙走到哪儿都是被忌惮的众矢之的。

        “咳咳，那确实，无垢峰所收藏的秘法典籍可不比藏书阁少。”晏不识轻咳两声，叉腰挽回颜面道。

        毕竟无垢峰里的那些书籍，都是晏不识从各处搜刮来的，正常人还真干不出这事儿。

        “你要找什么？”吴越懒得搭理他，进入藏书阁后便顿住脚步，淡淡问道。

        碧水十三峰藏书阁内的古今秘法文献浩如烟海，没有吴越的指引，晏不识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晏不识抬眼望去，阁内分为了敞亮的四层空间，书架一排排地列着，里面少说也有几万本。

        但这都不是晏不识想要的。

        “找禁术，重生之术——魂归来兮。”晏不识静静盯着他的眸子，平静道。

        此言一出，竟连吴越都瞳孔一震。

        “你找这个做什么？”吴越面色微变，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些禁术向来不见天日，许久以前师尊将这些书拿出来晒太阳时，曾被晏不识偷摸着瞧了去，遭师尊好一顿责罚。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晏不识突然又提起了这些禁术，难道是其间发生了什么？

        “你不用问，此事你也管不着，我只问你，有还是没有？”晏不识一字一顿道，他看着吴越，目光中的迫切毫不掩饰地落进吴越眼底。

        他这几天总是梦见自己被众仙门围剿的那段场景，永怀尘躺在他的怀中，血一滴滴地流尽，最终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晏不识次次被吓得午夜惊醒，直至将枕边的永怀尘摇醒，确定他还真真切切地活着，才肯放心。

        只是这梦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不知是重生后的反噬，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吴越沉吟半晌，思索道：“我不知，禁术在暗室里，我没去过，得你自己去找。”

        “行，你带路。”晏不识转过身去，轻飘飘丢出了一句。

        他曾经偷摸着去过好几次暗室，都是在师兄整理书籍时悄悄进去的，藏书阁暗室的石门必须要阁主以特殊方式倾注灵力才能打开，这也是为了防止门内弟子心术不正，偷学禁术。

        “晏不识”，吴越却突然叫住他，“我不知你为何要找什么重生之术，但自古以来，这种逆天而为的行径都残忍无比”

        “师兄放心，我没想要去复活谁”，晏不识打断他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

        当年他在藏书阁中无意间翻到了“魂归来兮”的秘卷，却看得并不仔细，这几日频频梦回当初在大殿之中的情景，晏不识忽然觉察到了一些被他遗漏的细节。

        吴越脸色凝重，心知以晏不识的性子，想要看根本拦不住

        “好。”最终他应下了。

        “只是你切记，不可因这些禁术扰乱了道心。”

        “放心吧，我的定力比你们都强。”

        二人绕过层层书架，行至负一楼，此处与上方的明亮宽敞截然不同，反而透露着一股阴森的湿气，不知是因为禁术有违天机，还是因为其施展过程有违人道，天然就被仙门排斥在修行范围之外，如此见不得光，暗无天日。

        穿过一条漆黑的甬道，二人走进一间密室，整间密室由青色的石砖砌成，长约五丈、宽三丈有余，阴暗的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张方桌置落于中央，桌上尚有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不时跳跃着，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只见吴越缓步走上前握住灯座，运起灵力向右转了两圈，火苗突然旺了起来，照亮整个密室，紧接着石墙四周都震动了起来。

        随着四周的震感扩散，面前的石墙慢慢的移动了，久积的灰尘从石缝间洒落下来，呛了晏不识一鼻子。

        “咳咳——”晏不识索性也运起灵力，掐了一个巽风咒，将四下的灰尘当即驱散开，随着吴越向前走去。

        “这里的书籍内记载的，便是碧水十三峰所收藏的所有禁术了，我不曾看过这些书，你的秘密我也不愿知道，自己找吧。”

        吴越面色严峻，他不想在这压抑的密室里多做停留，只缓缓叹了口气，嘱咐了两句便转身离去了，留下晏不识怔望着四周的书架秘卷，处处积满灰尘。

        “这家伙，也太不厚道了。”晏不识埋怨道，摩挲着下巴独自思索着，凭借多年前的记忆朝某一方位走去。

        这种秘卷有关生死天机，但也不算害人的邪术，应属生机。

        按照仙门八卦之术所载，生门值艮，位在东北，主生育万物，那么这魂归来兮的禁术秘卷，应该被放置在东北角。

        幸得晏不识今日运气不错，随手一摸，便找着了《魂归来兮》的秘卷，封面已经积满灰尘，它被摊开放置在东北角所有书籍的上方，想来是多年前晏不识看完随手扔在此处的。

        捧起泛黄的书页，前世今生的记忆交叠在一起，晏不识一时间，竟恍如身在梦中。

        “罢了，都过去了”晏不识喃喃道，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遥在无垢峰上的永怀尘。

        翻开秘卷，其上是用殷红的人血写成的文字，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却天然有着一股邪气，要将阅读之人吞噬似的，骇人无比。

        说来也奇怪，这秘卷分明是百年甚至千年前流传下来的，上面的血却一直未曾干涸，仿佛取之不尽，分明是生卷，却含着无尽的杀戮之意。

        “施此术须启阵法，颠倒乾坤、转生阴阳”

        晏不识默念着扉页上的文字，尘封许久的记忆随着书卷的翻动，被一点点唤醒。

        《魂归来兮》秘卷并不多，总共只有四五页，前面介绍的作用，中间介绍施阵方法，最后一页附一张阵法图。

        可接下来的一切，却看得晏不识倒吸一口凉气，额间不由得冒出涔涔冷汗。

        “剖施阵者之道心、魂魄、生机为阵眼，以其鲜血绘阵，施阵者血尽而死之日，受术者重生之时。”

        晏不识瞪大双眼，浑身震颤。

        剥离道心正如剥离妖丹一般，都是钻心蚀骨的痛，四肢百骸，无不破碎，行差踏错一步，便会死在剥离的途中。

        可人失去道心并不会死，只会变成再也无法修行的废人，但失去魂魄，将会抹杀掉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存活过的一切痕迹。

        失去五感、失去爱恨，甚至因为魂魄不复存在，死者也不得入六道轮回，连黑白无常都在人间寻他不到。

        而最痛苦的是，此术要将自身生机狠心抽离，去维持另一个人的生机。

        魂归来兮其实就是以命换命。

        血尽而死，必须是血尽而死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冷，感受着温热的鲜血逐渐从体内抽出，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着，如亘古长夜般漫长。

        而翻至最后一页，是一个巨大的阵法，空旷地面上，一人怀中抱着另一人，鲜血以他们为中心蔓延开，滚滚流出，形成一个诡异的符文阵。

        不对不是符文

        晏不识一瞬间头皮发麻，那地面上的血如丑陋杂乱的树根，密密麻麻缠绕交错在一起，顺着两个人缓慢地延伸着，看似无序，实则都按照一定的轨迹流向了一个地方！

        那纵横交错的血液，最终竟顺着道心的牵引，无知无觉地全部流进了受术者的体内！

        晏不识看着那如树根般蔓延的血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听师父讲过的传说。

        仙门中有一位道法高强的修士，离突破天人境飞升仅一步之遥，却在最后关头，身死魂消。

        他本有着举世无双的道法，却为救心爱之人，创这魂归来兮之术，命陨人间。

        陨的是道心，生的是情根。

        晏不识的脑子如中惊雷嘭的炸开，这一幕

        这一幕就是他在梦中时时回忆起的大殿中的场景。

        是永怀尘陨了道心，生了情根，换了他一个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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