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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祖孙议政-1明心


韩九房的主厅正条桌上正摆着邢嬷嬷刚刚送过来的一颗白珍珠和一颗粉珍珠还有五六条皮货。珍珠的品相极好,皮货的料子油光水滑的,光看着就知道价值连城,都是好东西。但是正厅下面跪了不少人,还有女孩儿抽抽搭搭的哭声。

        “此次的事端是岫玉引起的,岫玉还不认错。”说话的人是韩九房的嫡二子韩高修,也就是韩岫玉的父亲,跪在最前排的两人之一。

        “岫玉知错了,岫玉不该接受这颗粉珍珠的,不该受其诱惑,还请祖父责罚。”其中一个女孩儿说完便将头磕到了地上。

        韩岫玉太了解自己祖父了,平日都是一派温吞和煦的样子,但是为人偏执自负、心机深沉,绝不听任何解释。

        现在这情形认错是唯一的出路,尤其一旦涉及到韩家主支的事情,整个人就变得冷漠嗜血,就如他的逆鳞一般。

        她依稀记得两年前,主□□边送来一车年礼。都是按照平常份例给的,但是那年父亲中了秀才,大伯中了举人,算是不可多得光耀门楣的喜事。

        主□□边送来的年礼,里边特意加上了一套祁峮易大师制作的文房四宝给大伯,和一套邢窑白瓷茶盏给父亲。

        祖父听一个下人说起大伯对那套祁峮易大师的文房四宝爱不释手,语气里对韩家主支的富贵艳羡溢于言表,立刻就当着大伯的面儿砸了那套文房四宝,至于那个下人再没出现过了。

        父亲也吓得连忙把那套,还在手中把玩够的茶盏呈给了祖父,从此她再没看到那套茶盏。

        “岫研也有错,不能及时体察,保护妹妹,有失姊姊的职责。”韩九房的嫡长子赶紧说道。

        但是紧挨着父亲而跪的韩岫妍,梗着脖子就是不说话,扭头看向一旁。趴在地上的韩岫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还气鼓鼓的韩岫妍,忽然觉得自己当初处处想和她争先后的情形,真是太愚蠢了。

        她从小和韩岫妍与家里嫡出的几个哥儿一同养在祖父跟前,虽不知祖父这么做的用意如何,但是她却知道,祖父一定是有什么谋划的。不然为何女儿家的还要学兵法、诗书,就算是名门大家,更多的是怡情养性。

        并不会将时事政治让姐儿们沾染太多,祖父不仅让她们接触这些,还让她们根据当下发生的时事推演分析,她总觉得祖父一定有所打算。

        “拿下去,分了罢。哈哈!都跪着做什么,都站起来。”祖父笑嘻嘻地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女孩儿家爱珠玉那是人之常情。岫妍啊~明儿祖父就让人给你去珍宝阁置办一条珍珠手串,配着戴,那才好看呢。

        咱们岫妍今年也10岁了,算是大姑娘了,从今天起得好好学学女红针线,再过一两年也该准备开绣楼了不是。”

        韩岫玉嘴角忍不住往上挑,韩岫妍在祖父跟前算是完了,如果自家大房里大伯父在考不上举人,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二房

        韩九房的情形我自然是无法得知,此刻我正捧着一本《仕经》看得如痴如醉,已经酉时也浑然不觉。还是莲儿进来点灯了,才惊醒了我。

        “姑娘,老太太特遣了邢嬷嬷来问,您打算什么时候用膳?”莲儿有些怯怯地说道。实在不是她胆子小,方才老太君将她叫过去的那番交代,听得她现在走路都如履薄冰。

        “没想着时间过得竟这么快,我这就过去祖母那儿。”我随口应着,在书中夹了一片枫树叶子做书签。

        不是正儿八经的开席,就没在正厅用膳,祖父祖母和我只在正厅旁的花间简单的吃了一点。我进来时就看到祖母泛红的眼眶和鼻头,想来是哭过。但是做晚辈的就要有做晚辈的觉悟,长辈不提起,是绝不能议论的。

        用罢晚膳,我正在浣手。祖父朗声说道:“芸儿,你觉着韩家的出路在哪儿?”

        我有些不可置信转过头看向祖父,我知道祖父不是一个轻易说笑的人,更不要说拿家族之事来说笑了。祖父在我迟疑的当口又问了一遍,我环顾四周,屋内已经没有下人的身影了。

        我有些诧异,但不知为什么更多的还是兴奋:“祖父且让芸儿琢磨点一下,两日之后定将会给您一个答复。”

        “好!那就两日。”祖父畅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起床后,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莲儿为我梳发髻,支棱起的窗棂外,有衔着春泥的燕子灵巧飞过的身影,怪不得莲儿说起寿辉堂外院的桃树上有燕子窝。

        真正是好意头!我两日都埋首于祖母的藏书房,除非必要,绝不出房门一步,就连膳食也是寿辉堂小厨房做了,莲儿送进来。

        时间如沙漏,窸窣而逝。

        初五的早上,洗漱完,就让莲儿通知了邢嬷嬷,想请祖父今日巳时(上午9-11点)至祖母的茶室品茶。

        我用罢早饭,沐浴更衣,收拾妥当后,进入了祖母茶室旁的一个隔间,里面有个专门开辟的小佛堂,吩咐任何人不可以进来。

        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奉上一炷香。双手合十,阖上双眼。我在庆幸,也在感念。心中说道:“上辈子做过畜牲,这辈子重新活过来,本想一心向善,手不沾血,心不生恶,吃在念佛,以感怀上苍有好生之德。

        但信女如云终究是凡尘俗人,看不穿七情六欲,人伦亲疏。此生恐犯下恶行,特在此表明心迹。所做之事,九死不悔。”

        是的,我从前对韩家的种种记忆,皆不是前世,而是上上辈子,上辈子投胎为狗,口不能言,但是幸得人庇佑,安稳度过一生。

        虽不知为何还能重走一次,或许为了我遗憾,或许是我执念太深,但我此生只想要守护我所在乎的,诛灭我所不可留的,这一点绝不改变。

        心中之话说完,再睁开眼,目光锐利,我起身离去,只留一室檀香轻烟萦绕。

        在茶室,祖父如约而至,我与祖父相对而坐,祖父坐于东位,我在西位。祖母在一旁伺茶,饮过一杯后。

        我开口道:“祖父之问为,韩家的出路。阿芸以为,想要知道当下之出路,那就要知道韩家立足之根本。

        韩家起家于行伍,出路自然在行伍,因此无论如何军权不可放手。

        但是如今战事不多,虽有小乱,但算不上烽烟四起,故朝廷不会用重兵。军队上的建功立业,都是些小打小闹,不足以支撑家族的稳定。

        现在百废待兴,需要文治兴天下。掌兵权的武将此时在朝堂上进退两难。”

        我说到此处是看到祖父忍不住摸了摸下巴的胡子,示意继续,就知道这点也是祖父认同的。

        “天下太平,皇上自然高兴。但是这个时候,朝廷绝大多数的兵权都不在皇上手上,是皇上或者说皇权所不能允许的。

        因为在任何时候,兵权即话语权。皇权的尊严只存在于剑锋之上,皇帝的威望只在铁蹄所至之处,所谓的公道只出自胜利者之口,古往今来莫不如是。”我目光灼灼地直视祖父,铿锵有力地说出这番话。

        祖父一口干下盏中的仅剩的茶水,抹了一把胡子可能存在的茶水,喘着粗气道:“怡成,换酒来。”祖母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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