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旧事重提-二姑

我的瞳孔猛然放大，内心一阵空白，突然陷入一种被人挖开了秘密似的恐慌感。我再回过神时，只能看着祖母眼角和额头一条条细碎且排列规整的皱纹，再往侧边一点便是斑驳得灰白色发。

        就算保养得宜，头发梳得凭证光滑，眼神中精神矍铄。但是这些都依然告诉身边的人，也是在告诉祖母，毕竟是近五十的人了，是真的老了。祖母似乎在上上辈子离世前，再没能见过二姑姑一眼，二姑姑也一直因为这件事心中愧悔万分。

        我盯着祖母的鬓角，缓缓说道地说道：“二姑没有死，我知道她在哪儿。”

        “啪！”祖母的手停在半空中，地上的暖玉瑶光盏碎了一地，阳光透过水光纱照进来，打在碎玉上，折射出的光芒熠熠，很是好看。

        午后母亲借着送去年庄子的鱼鳞账册，特意来了寿辉堂一趟，言语中表面上说我年纪小不懂事，若是闹着吵着祖母了，还请祖母责罚。

        再来就是二月初八马上就到了，得好好静下心来准备开绣楼的东西，其实言外之意，满满的都是对我昨日的担忧。

        祖母看不过，便说：“芸儿在这儿陪我品茶插花也是热闹，偏你们觉得这不合时，那不方便。难不成芸儿在我这儿是能少块肉还是怎么的，牵走牵走算了。我一个人玩儿便是！”

        后面祖母闹起了脾气，母亲只能赔不是，再不提让我回自己院子的话。当然祖母话里话外的意思也让母亲安心不少。

        下午是祖母每天都会整理花圃，然后将剪下来的花茶用来插花的时间。我提着篮子，跟在旁边做些递剪子或是接花草打下手的活儿。初春的天儿，外院花圃里的两株桃树开得正盛，祖母今日便着重剪桃花枝子。

        祖母这会儿的精气神非常好，有长得旺盛的桃花枝子，位置较高的，祖母也像个小孩儿似地去攀折。

        我和旁边的侍女想要帮忙，反而被她呵退：“去去去！我是老得动不了胳膊还是动不了腿了？！

        你母亲别的都好，持家管事、孝顺长辈、教养儿子都不错，只要遇到你的事儿，那就不成了，小气得不行。每次陪我的时间一长就要来看看，我看着她准是吃醋了。”

        祖母一边剪，一边撒娇似地说。我只能笑着连连应是，生怕惹了她老人家不痛快，转身调转枪头说我。

        “话儿又说回来，你觉着昨儿的事，怎么修补比较好呀？”祖母突然说起昨儿的事情。

        我看着是避不过去了，接过祖母递来的一枝桃花说道：“事已至此，既然不可逆转，那就加深。给各房的嫡出女儿家都再加送一粒粉珍珠，给韩岫玉再加一粒白珍珠。祖母以为如何？”

        我刚说完，祖母就转过头来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脸上笑开了说道：“果然有点长进。惜玉你去办，你知道该怎么说的咯。噢！对了催催卫国公，就说我急着见他呢！”

        邢嬷嬷笑着应了声，就退了下出去。

        这辈子里我从没真正看过祖母发火，但是我上上辈子，在父亲他们兵败身死消息传来的那个祖母寿宴上，却有幸见到过一次。那天消息刚说完，祖母就当场下令杖杀了传话进来的那个人，然后才晕过去的。

        祖母当时的狰狞的面容，和立刻震慑住全场的气势，我现在都忘不了。我真心有点替祖父担心了，希望他能自圆其说，平息祖母的怒火。

        祖母剪完花枝，浣手的时候乐呵呵的对我说：“你想不清的那些事情，祖母我也没办法为你解惑。但是你只需要知道，这世上既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世上每时每刻发生的事情都有它自身的道理和缘法。想不清就慢慢想，总归是有了戒备，能争取的时间还是有的。”

        祖母抿了一口茶水，语气愉悦地说着：“噢！对了，前些日子，你四叔不是给你们几个孩子都买了九连环吗？你曾外祖母说过，解谜题就和解九连环是一个道理，急不来的。”

        “四叔也还是个孩子呢！”我笑着应和。但是心里大为震动、百感交集，祖母的话了我很大的启示。只恨不得立刻丢下手中所有的事情回房间。

        正在这会儿祖父进门来，祖母一看便笑道：“咱们的卫国公是忙，一时半刻手上的事情都脱不开的。”

        祖父一看场面有些不对，便挥退了周围的人，我正也是坐立难安的时候，赶紧也识趣的告退了。刚退出来没多久，就听到祖母的怒斥声。

        “好你个韩常山，挺能耐呀！！！”

        我横了一眼左右没走完的侍女：“心里有点子数，没得乱听乱传。听了不该听的，传了不该说的，那就是害人害己了。去！所有人都到外院儿候着，有事儿敲云板。将邱大夫安置在外院的右厢房候着。”

        “是。”

        “是。”

        所有小厮侍女无一不从，所有人作鸟兽散，这也和我平日里“积威甚深”的性子不无关系。再者刚刚是祖父下的意思，能在寿辉堂伺候的哪个不是人精。

        我慢慢走到外院檐廊下，看着远远在那儿候着的马管事，便准备招呼，看他一副很忧心的样子，就说道：“马爷爷，别担心。人都是有脾性的，有时候阿芸不高兴了也爱和母亲、哥哥弟弟们闹别扭，您就别担心了。”

        “哎哟！我的二姑娘，听您这么一说心里踏实不少。那邱大夫”马三立是祖父身边的老人，听说跟着爷爷上过战场的亲兵护卫，甚至几次都救国祖父的命。

        祖父本想给他安排个职位，或是置个家荣养一生的，但是马爷爷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就做了祖父的贴身管事，跟着爷爷跑前跑后，现在也安了家，做了韩家主支的供奉。对家里的大小事宜也是了解得很。

        “祖母的身子骨您是知道的，怎么也要担待些，也是阿芸心气儿小，这才让邱大夫候着。您在外院吃盏茶，一准没事儿。阿芸先告退了。”马管事没明问，我也没有明答，毕竟晚辈是不能随意议论长辈的。

        我这会儿的心思还在祖母点拨我的那些话上，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感情捋一下思绪。因祖父之前吩咐过开绣楼的之前都住在寿辉堂，我直接进了外院的左厢房其中的一间。

        这是祖母之前用来藏书的房间，正好文房四宝都齐全，坐在书桌前想静下来研墨，但心里思绪纷乱，提笔一时半会确难以落笔，额头不一会儿就渗出汗珠来。

        韩如云不知道的是，城西平南巷子那儿也有人在坐立难安，额头的汗珠滚滚，连擦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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