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子母

二人相对无言，各怀心事。

        此时陈芜从殿外进来道：“殿下，陛下明日抵京，谕旨太子殿下与诸臣在城外郊迎，还要在乾清宫外大宴群臣，犒赏三军。”

        傅恒闻言一怔，道：“知道了。”

        陈芜悄悄抬首看了一眼，只见姚掌膳与皇太孙殿下相对而坐，不知说了些什么，二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陈芜不敢多言，悄声退了出去。

        子衿看出他的忧心，问道：“殿下不愿让陛下知道您失忆的事？”

        傅恒颔首：“倘若陛下知道我失忆，不知又会牵连多少人的性命。”

        傅恒熟读前史，永乐末年明成祖疑心太子，曾有废储改立汉王之心，藩王与东宫已势同水火。若此时皇太孙失忆之事泄漏，那么太子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傅恒不愿看到如此，他开口道：“还请姚掌膳替我保守秘密。”

        子衿点头：“殿下放心。”

        翌日，大军回朝，永乐帝于乾清宫外大宴群臣。

        永乐皇帝龙威燕颌，威仪甚重。傅恒终于见到这位五征漠北、六下西洋，平定安南，开创二十年太平盛世的明朝皇帝，心中不禁生出钦佩之情。

        永乐帝端坐上首，内侍黄俨宣读圣旨，太子与汉王、皇太孙并诸臣工皆跪地听旨，一时乾清宫前寂静无声，一声咳嗽也不闻。

        “天子昭曰：天地之大，覆载而无外，帝王之治，一视以同仁。朕恭膺天命，主帝华夷，夙夜勤劳，勉图治理，无非欲天下生灵，咸得其所而已。往者，阿鲁台辜负皇恩，屡犯边境，朕为保安生民之故，躬率六师往讨。今胜利班师，论功行赏，依礼部拟定名录赏赐功臣，有功者皆坐前列，食上肴。领旨。”

        众人皆道遵旨。

        一时众臣归坐，陛下面有不豫，众人皆不敢言，只听汉王开口道：“大哥，半年没见，你又胖了。”

        太子朱高炽生性宽仁，不以为忤，笑道：“我是不能跟你比啊，你看你，神采奕奕，威风凛凛。”

        汉王豪迈而笑，端得是掌兵藩王的气概。

        永乐皇帝最喜汉王肖似自己，转眼又见太子身型肥胖，心中不喜：“朕早有谕旨，太子为何不到城外迎驾？”

        太子连忙起身请罪：“父皇，儿臣身宽体胖，不擅骑行，迎候迟到，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皇责罚。”

        汉王起身道：“父皇，不能怪大哥，都是这帮辅导官的错！”

        座下杨士奇、蹇义等人起身跪倒，陛下道：“朕北归途中，已闻听奏报，户部主事张鹤朝参失仪，太子竟曲意宽宥，放任臣下，着实令朕失望！”

        太子连连请罪：“是儿臣处置不当，请父皇降罪。”

        此言一出，众臣皆起身跪于地与太子同罪。

        眼看局势紧张，陛下之怒已在顷刻之间，傅恒将心一横，起身跪道：“禀陛下，张鹤的岳丈礼部尚书吕震老迈，近日患了急症，张鹤也是忧心其病才会朝参失仪。太子怜其侍亲诚孝，才会宽免了他。”

        永乐皇帝抬首看向皇太孙，面色稍霁，恰好这时尚食局方典膳携着苏司膳与姚子衿奉上膳来。

        黄俨打开看时，却是一道油炸鹁鸽。

        汉王见状道：“尚食局真是愈发不长进了，陛下刚刚大败阿鲁台，我大明王师如草原雄鹰一般骁勇，怎可献上鹁鸽这种慵弱无力之物！”

        方典膳刚欲答言，汉王冷笑道：“没了孟尚食，尚食局真是无人了，区区一个典膳也敢侍奉陛下御膳。”

        尚食局事涉皇太孙中毒案，汉王却当着众人当面提起内宫隐秘，陛下果然怒道：“住口。”

        汉王吃了瘪，连忙噤声。

        方典膳方能回禀道：“禀陛下，此菜唤做子母会。是以新鲜乳鸽与鸽蛋烹炸，再以高汤、花椒、葱白一起蒸制而成。乳鸽性温平，花椒可驱寒，最宜秋冬之际食之。尚食局思及漠北风沙苦寒，此膳温补驱寒气，因此斗胆献上。”

        陛下听闻此菜名为子母会，不禁牵动情肠，想起从前仁孝皇后在时，最是心疼长子。一面抬眼去看太子，只见他跪伏于地，恭敬谨慎，心中也不禁怜惜起来：“好了，都起来吧。”

        傅恒闻言心中一送，连忙将太子扶起。太子起身望着傅恒，眼中已噙着泪，拍了拍他的手。

        陛下思念皇后，已没了心情，起身便走，众人皆跪送。

        只听陛下道：“皇太孙，还不随朕一起。”

        傅恒闻言一惊，却也只能起身跟着陛下一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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