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七十妖星局——发现

张姮现在对外界的纷乱浑然不觉，皇帝让她在太庙静思，可以说是迫于压力的惩戒，也可以说是一种保护。只如今的局势，纵然是他也不一定能支撑下去。

        天越来越寒冷，张姮的咳疾慢慢发作，长庆殿宫人早托赵彬悄悄送来火盆和棉褥等物，然而太庙是何地方，火炭这种危险之物根本就严令禁止，就是到了晚上也不许燃灯，整个太庙唯一的明火就是那盏象征魏国命数的长天寿明灯，可惜，它现在也熄灭了。无奈只能裹紧丝衾。

        初来时，张姮本想以祭拜先祖为由去主殿内查看一番，可殿门早已紧锁，钥匙又被礼部保管只得按兵不动。而且旨意是静思，纵然没有锁门，她入了灵知堂也不便四处走动，一来二去，反而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安静思考别的事。

        她倒不在意妖星之事，而且提前部署了栗娘等人面对困境，她很放心。真正思考的是庄氏，槿灵和太子巫祸的事。

        三思署的高参侍所言不一定是假的，重新回忆中元夜碰到的每一处细节。一遍遍梳理，一遍遍演算，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杀死侍监，槿灵和奶娘的是一个人，但杀害陌生女人的是另一个。可前四者都与她有关，可见当晚凶手想暗害的人其实她！

        犹记当时，她被门槛绊倒，那沉重声逼近时忽然转了方向，而且是疾步追去，现在回想，应是杀害陌生女人的凶手间接救了她。只又奇怪，特别是那沉重声，现在回想又不完全是硬甲靴造成的。她跟陈恬鲍挄接触后，发现没一个侍卫和禁军的脚步声和她听到的相同，是凶手故意步下的迷阵？还是真凶其实不是侍卫和禁军？

        “殿下，该用膳了。”

        门外来送饭的侍监敲门，张姮回过神，让人进来，只见那侍监除了送饭另一手还提着个水桶，许是准备清洁打扫用的，就在他放下的那一刻，“咚”的一声，让她好像灵光一闪！

        木桶！张姮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没有水的桶，方才侍监那一声，竟与她听到的“脚步声”及其相似——难道那晚的声音，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

        侍监摆好了午膳，其实说是膳，也就是一碗菜粥和两碟咸菜，就是他们吃得也比这强，至少还有油水。埋怨御膳房最近也不知怎么搞得，皇上让张姮静思，竟真的只送清汤寡水来。不过他不是爱管闲事的，可看人还愣愣的，以为她是对处境不满，还假意劝道：“殿下，太庙这儿人不多，吃得也寡淡，您就将就”

        他还没说完，张姮立即打断：“你再将桶放一遍！”

        对方吓了一跳，也不知哪那句话说错了，忽听张姮又急切道：“不关你的事！你再拿水桶放一遍，快！”

        侍监吓坏了，以为张姮也被妖星激得疯魔了，可对方始终坚持他只能提起桶子照办。就在他轻轻放下时，张姮皱眉道：“不是这样，是方才那样，用刚才的姿势再放一下。”

        侍监汗都下来了，不知道张姮要干什么，照着方才的姿势；左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桶，进门来随手将木桶放在地上，声音比之前大了，但张姮还是不满意，要求他再做一遍。

        侍监彻底吓坏了，以为刚才进门时哪里冒犯了她，跪着求饶，可张姮却急道：“这跟你没有关系，你只要将方才你进门一系列动作完完整整做一遍就好！”

        侍监见人就揪着他一遍遍进门放木桶的动作，前后不下十遍才终于解脱，最后连桶都不要了连忙逃开，只留张姮拿着木桶若有所思；那诡异的“脚步声”她已经确定是桶发出来的，难怪当晚那么寂静，凶手却毫不在意发出声响。又狠拍脑门，怪自己一直较真钉子和短箭却忽略了那清晰的古怪，更一直当那是铠甲靴，殊不知是她自己走进了一个误区。

        可问题又来了，既然知道怪声来自木桶，那是谁在那么诡异的夜晚造势呢？在张姮的记忆里，倒是有一个嫌疑人，那就是偶遇到的鲁佶。

        当时他不单手提着木桶，从身高来讲，张姮与他平视，纵然他带着帽子可也符合条件。再说力量，鲁佶身板瘦弱，确实也不是两个成年侍监的对手，庄氏昏迷着他也只能拖拽真的会是他吗？

        张姮初次问路，是他指明的，而且还给了自己一块馒头充饥。那晚又带着她找到板桐间，自己一次次得他相助，真的会是他？鲁佶那副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杀手，可照分析来看，他又越来越符合一个凶手的条件。

        张姮再度陷入思虑中。

        另一边的张思戚也焦头烂额。倒不是灾情紧急，而是应付朝廷上的各个官员。

        自从竞陶疯癫的事，不知怎么传出去后，朝中那些饱学之士都变得跟市井小民一样。或许是太平日子过得久了，应对来势汹汹的灾情非但显得无力，反而将此事全归咎于妖星为祸，全都揪着帝姬的梦魇和章图的死不放，瞎起哄。好在还有林昇等干实事的人反对这种无稽之谈，才勉强压制了一边倒的局面。

        而之所以演变成这局面，全赖谢珖这老狐狸从中作梗。他作为丞相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两者之间的嫌疑，穿针引线般将朝堂搅得纷乱。可面上装作中立，让张思戚尤为头痛。

        局面现在对张姮越来越不利，他这皇帝苦苦支撑也不知还能多久，甚至有人已经上书，直言要求处置妖星平息天怨，如此胡说八道的人下场当然是被怒斥并撤职查办。可处置了他，反而激起了其他臣子们的不满。

        周邰还没查出杀害章图的真凶，其实查也无济于事，张啓之的目的，就是要利用此事大造舆论，好在最后揭露妖星之说的真相，从而占据高地。既然他不查出真相，周邰那里肯定也不会给张思戚答案的。

        竞陶依旧在蕙宫撒泼，她现在连元容都不管了，听着采红带来的宫外消息，对张思戚的优柔寡断恨到了极致：“这么多人相信！可为什么他就是不信！明显处死那村姑人心就能安抚，为什么他还在优柔寡断？！”

        采红劝道：“殿下不要急，事情总要一步步来的，既然宫里人都相信妖孽是谁，那么城内的愚民也肯定是信的，朝臣众口一词是早晚，殿下的心愿一定会达成，您就等等吧。”

        蕙宫如今只剩采红一个年轻宫婢服侍，但任凭竞陶撒泼打骂始终毕恭毕敬，这很不合理，可怒火中烧的竞陶根本不在意，踢翻了蕙宫唯一尚好的椅子又怒喝：“等等等！还有等到什么时候？！都是一群废物！父皇这个老废物，枉他是皇帝！下旨杀一个人这么犹犹豫豫，他不杀妖孽就不怕老天杀他吗！”

        采红忙跪下道：“殿下息怒！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奴婢已经联络外面的奴才，您放心，那村姑就是到了太庙也不会好过的，他们已经想办法让御膳房停了太庙的膳食。过几天，就是不饿死那村姑也会让她虚脱，到时殿下让她死还何须自己动手。”

        采红所言不假，她早就让个侍监先假借长庆殿的名义传话给御膳房，说太庙见不得荤腥，翁主又在静思，他们送的那些菜是对先祖的不敬，各种找茬，最后惹得御膳房干脆甩手不理。这让原本还能维持的一日两顿淡饭的张姮，最后只些稀粥小菜度日。

        竞陶听罢缓了气，不过只是断粮她怎能满足：“少吃一顿饭她能饿死吗？废物！你既然想到让御膳房断她的吃食，那为什么不直接在她的饭里下毒！现在反而让本宫少了一个置她于死地的捷径，你是何居心？！”

        说完又上手狠狠地掐采红的脸，直到折磨的对方鼻青脸肿。采红才隐忍虐待道：“殿下息怒，是奴婢愚钝，只想着给殿下出气。不过，不过她现在在太庙，殿下在外面，她是生是死全捏在殿下手里。而且她如果不明不白中毒死了，皇上一定会叫人彻查，难保不会露出踪迹。不如殿下早日振作，毕竟依您皇族帝姬的权势和地位，那些朝臣说谁是妖孽还不是全看您的意思，到时候皇上不下手都不行了。”

        竞陶听罢，从盛怒中清醒过来；她是皇帝唯一的女儿，是万千瞩目的帝姬殿下，她比珣王强百倍，只要她重新拾回自己的威严，那张姮就如同一只蝼蚁任人拿捏。

        不！不止是张姮，她要将那些忤逆自己的人统统丢入地狱！既然皇帝敢忤逆她，那她就成为大魏国最尊贵的女人，就像成阳大公主那样，做一个让皇帝忌惮，让所有人忌惮，乃至整个江山都拜服在她脚下，真正一言九鼎的女皇！

        采红见竞陶神采奕奕，心里畅快；这个白痴就像七殿下所想，已经三言两语就入了圈套，步上她那草包哥哥的后尘了。

        竞陶最后重新着装，这一次并没有奢华，她也没有奢华的资本了，一身朴素求见张思戚，请旨出宫去安顿府邸，借口跟随皇帝的步伐，释放一些家仆奴隶，已好求上苍怜悯。

        张思戚被连日来的事搞得心烦，也无心和竞陶纠缠，允了就让她离去。面对父亲的冷漠，竞陶并没有表现的激愤，因为她吸取姒玉的教训，不在信任宫里哪怕一条狗，转而将满腹心思在笼络朝臣上，誓要给张思戚最大的压力。

        她走得决绝，连元容都不顾，可怜她的母亲至今还心心念念她。采红也留在蕙宫，说是“照顾”可她被竞陶毒打又能怎么对待元容呢？

        此刻她端着一碗水，来到正瘫在寝室，盖着一张旧被子的元容面前，听着她凄苦的呢喃：“渴，好渴，来人，本、本宫要喝水，来，来人啊。姌儿，姌儿”

        元容气若游丝，嘴唇干裂爆皮，模样岂止是狼狈，可就算落魄如此，她依旧不忘自持身份。采红看在眼里觉得骂她都多余，随即将水浇在其脸上。

        元容被激的一个激灵，可清楚那是水后，饥渴难耐的忙着舔舐尚未干涸的水渍。

        采红被她这狗舔样子逗得开怀，然后上手掐起对方那褶皱的脸，阴狠道：“娘娘，帝姬弃您这没用的东西而去了。不过您放心，从现在开始，奴婢会好好伺候您的。”

        元容睁大了眼睛，采红那和颜悦色的脸，在她看来无比的恐怖，可想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而就在她即将面对凄惨的以后时，蕙宫的其他宫人，却坐在后院喝茶聊天，其乐融融。

        只说竞陶，她知道成大事，光凭那几个油嘴滑舌的客卿肯定不行。而最能打动人心，也能尽快起到拉拢作用的，无疑是金银财宝。

        可当几个管家，战战兢兢的将店铺等家私账本递交给她后，竞陶的面容活像地狱恶鬼呲牙怒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本帝姬怎么可能只有这点钱！两万两！从小到大本帝姬的私库怎么可能只有两万两！？还是银子！说！是不是你们将钱私吞了！你们好大的胆敢侵吞帝姬府的钱！”

        “殿下息怒！小人们冤枉！小人就是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蒙殿下啊！”几个管家跪倒在地，自然抵死不认。

        其实竞陶贵为帝姬，供奉是不少的，再加上往年别人孝敬的珍奇异宝，家私可以说是多不胜数。可谁叫她养着一群蛀虫，加上本身也从不过问铜臭事，才助长了手他们的中饱私囊。可怜竞陶立府四年多，原本富裕的家底早被啃食得所剩无几。

        可竞陶现在急于用钱，顾不得追查，只命令他们立刻将记在名下的全部财产折成银子给她。

        管事们看着风向，知道如今的竞陶可不是当年的风光人了，私下筹钱时，将经营的店铺良田转手卖不少，临走又捞了一笔钱，最后更是直接用府里的东西典当，才蒙混出五万两交给她。

        而这一系列的动作，全被在宫外的阜平察觉。

        他自那日出宫后，就马不停地找到栗娘，转达张姮的意思，筹备米粮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又折返回来去了点金铺商量，而点金铺是长阳最大的当铺，帝姬府突然来典当，事情自然就落到他耳里。

        “照你这么说，那些人确实是奉帝姬命，将府里的东西典当的？”

        “不错，那玛瑙瓶和珍珠屏风，都是实打实的珍宝，小人再三确认绝不会错。”

        阜平知道竞陶是张姮的仇人，只纳闷她不一直呆在宫里，怎么出来了？还典当自己的财务？如此动向只怕又要对主子不利，忙对掌柜说：“曹掌柜，旁的话我不跟你多说，帝姬府的东西可都是隐形的祸事，以后那些人再来，就是白送你也不要收了。那两件也尽快转手卖掉，哪怕是赔本。但记住不要卖给长阳本土的人，除了你之外，也叮嘱你手下的人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见钱眼开。”

        曹掌柜有些为难，当铺这地方向来不嫌物贵，不过碍于阜平，还是应承下来：“是，可之前的当票怎么办？”

        阜平也犯了难，现在点金铺是张姮名下，日后叫人查出来少不得一番麻烦，眼下改名改当票都来不及了，种种手续入不拖个个把月就不错了，于是问曹掌柜：“你们有没有印章？”

        “有，小人这就叫人去拿。”

        “不急，照我的话事后你稍微处理一下印章，以后就用修改过的。”

        “大人您这是何意？小人虽然不听外事，但也知道现在局势微妙，是不是有什么异变啊？”

        阜平面对疑惑只低声说：“你信得过翁主吗？”

        掌柜点头，阜平又说：“既然你们信得过，那翁主就绝不会让你们涉陷，更不会让你们牵扯进来，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最近这段时间很乱，你们又是当铺，千万看顾好库房以防盗匪猖獗，至于上缴的例银我先提前先支走，其他的按吩咐办就行万事小心。”

        阜平说完就走，原本按他的意思是想将点金铺关门，但那些人也要养家糊口，不能做得太绝，现在张姮安危不明，他绝不能让意外波及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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