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葩理由

2009年9月9日凌晨五点半，春城在数千辆早班公交车到站发出刺耳的刹车声音中苏醒，早起的人们一如往常的又开始了为生活奔波忙碌的一天。

        六点半，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暴风城的外围涌向市中心写字楼。

        张伟也早早地被电话吵醒，随手接听，电话里女孩的声音语速急促如同akm扫射般一顿突突突，莫名其妙地被大骂一顿后说分手，然后就没了然后，对方挂了！

        迷迷糊糊的他还没搞清楚状况，等他起床用凉水洗脸彻底清醒，给他的女朋友回电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一阵忙音后怎么打都打不通。

        点开聊天软件发信息都出现红红的感叹号，他知道自己被拉黑了。努力回忆着她说的话，想为自己辩解两句的都没了机会，不由得心气郁结，憋闷的慌。

        连早点都没心情吃，抑郁地赶到公司。也许是太在意，也许是没掌控好情绪，受情绪影响，工作时出了不少错。

        欺生，基本上是大公司的传统节目，除非有上面有人，否则老前辈只会把他们曾经受的恶气变本加厉的施加在新人上。

        因此，他被同事没少骂。还在试用期的他想着这一天的表现与领导和同事的不满，觉得前期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勤恳上进的人设崩了，往后工作不知道得穿多少小鞋、换几茬领导才能洗白。

        看来同批新入职里的垃圾桶非他莫属，更别提上升渠道自己给堵住了，就因为一个电话，分手！欲哭无泪！

        很多同学毕业前凭着上学时优异成绩，在老师推荐下与来学校招聘的公司签订了工作合同，这样的人并不多，他是其中为数不多毕业就不用为找工作发愁的人之一。

        部分同学为了想留在省城，从毕业前顾不上论文撰写一直东奔西走四处投递简历都石沉大海，比如跟他合租在西三环“城外村”的同学赵钱。

        从毕业前就如疯狗般上蹿下跳，厚着脸皮见招聘单位、公司就钻，死缠烂打到现在，几个月的时间，没一家面试成功的，因花在找工作上的精力太多，导致论文差点没过。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身心俱疲的他挤着公交回西三环的“城外村”，公交车离西三环越来越近，车上的人越来越少。

        看着车上稀稀疏疏的几个陌生人衣服上沾满灰尘手里拿着安全帽，他知道快到站了，他是这趟车里每天晚上唯一西三环下车身着西服的人。

        以前虽然没说，可他心里还有一点优越感，今天，所有的优越感被碾碎，他有点迷茫，这样的城市生活是他想要的吗？

        刚下车没走几步，看见一个熟悉的“胖墩墩”背影蹲在窄窄的人行道旁。

        胖子前，一个外表邋遢的老年人握着胖嘟嘟的手时不时摸一摸，认认真真地在黄昏暗淡的光线下端详着，口里嘀咕着什么，胖子的头越来越低。

        俩人全然不顾一旁污水沟与漆黑油亮的地面散发出每个二线城市城外村专属的刺鼻臭味，这一幕让他有点迷惑，随口喊了一声。

        “赵钱？”

        胖子回头一看是张伟，应了一声“回来了…”然后继续听着眼前的老头说话。

        “走了。”

        “没空，忙着呢。”

        “出去吃饭去。”

        “你请客？”

        “嗯……”

        赵钱嗖地一下站了起来，铁塔般的身躯起来的突然，把眼前的老人吓了一跳，差点没从小凳子上往后倒。

        “走了，谢谢大叔。”

        “哎哎……还没算完呢。”

        “不算了，我今天能蹭到晚饭出去改善伙食，这你没算到吗？”

        “算命算的是妻子财官，谁算你有没有吃饭啊！”

        “可你没一样说准的，我母胎solo到现在，女性朋友没一个，妻与子什么的还不知道那天的事，还说什么娶一送一，你确定这不是在咒我？生孩子这件事上谁不想亲力亲为自己来？送什么一？送我一片草原当原长？你说的官就这个？您要是再年轻几十岁我早用五指山封印了你的牙！”。

        刚刚老人说他以后的媳妇是离异带娃的时候赵钱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比张伟还难看。

        他觉得自己一个五官端正的年轻汉子，虽然胖了点，可文凭也不低，至于老头说的这么不堪？离异带娃？有这么打击人的“神算”？低头忍了又忍，张伟看到他低头那是他给气的快压不住火。

        说完转身立刻变脸挤着笑眯眯的笑容朝张伟走去，他这二十来年从没跟饭过不去，任何时候！！！

        “不管怎么说，我给你看了那么长时间，耽误了我不少工夫和客人，你多少也给点钱啊！”

        “没钱，是你说与我有缘，帮我看看，我可没找你。哦……对了，大叔，你算命地算字少了一横，你的心可别缺一横，咱们两清了。”边说边搂着张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老人看着铺在地上的算命招牌，暗骂着：“我给你一包烟请你写个字还写错，这是人干的事吗！虽然我给的烟是半价买的，可还是烟嘛，又不是不冒烟！”

        伸手摆弄着“算命”的布块把它拉整齐，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声“苦命的孩子。”这话赵钱自然没听到。

        “发工资了？”

        “没。”

        “中奖了？”

        “没。”

        “行！米线还是面条？有吃的就行。”

        “撸串去。”

        赵钱盯着张伟看了一会说：“小伟，没发烧吧？你说地吃饭就吃小肉串？还没指甲盖大的一串三点苍蝇肉，那玩意等吃饱，够咱俩涮羊肉的钱了！”

        “这地方有涮羊肉店？两个小饭店一家比一家炒的难吃。”

        “也是，哪怕三环内的城中村环境也比这里好，人流量大店也多，等我找到工作咱俩搬到城中村去！要命了，卡里余额就只有二十！”

        “慢慢来吧！”张伟叹了口气。

        赵钱与张伟是班里家庭条件最最一般的俩人，刚开学的时候还有同学带着玩，一个学期后只有他俩相互“带货”。

        原因很简单，没钱！还自尊心作祟，只能死撑着自己玩。

        这年头，不仅仅是社会上人分三六九等，学校里也一样。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有的人在大学里努力刻苦拼搏，为了考研考博提升自己。有的人混日子，为了毕业找工作镀一层本科毕业证书的金。也有的人进社团、学生会提前锻炼，培养综合能力的同时拓展人脉。他们俩算第四类，不拼不混正常学习。

        张伟成绩相对好点，可考研不敢想，赵钱也认真地读书，可书比他上高中的时候难读了几个档次，只有不断挂科再努力补考。

        尽管物质条件差，可张伟生了一副好皮囊，同样也是他们班大二脱单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给赵钱羡慕地把祖上十八代喷了个遍。

        说给了他一米八三的身高，两百斤的体重，就没给他一张吴彦祖的脸，他的五官只能说是中规中矩没长偏，不然更加自卑。虽然常以巨石强森自诩，可强森是一身肌肉，赵钱一身肥肉。

        俩人来到“通通小肉串”路边摊推车前，老板才准备开张，火刚起没旺，自己拿了小凳子坐下。

        “老板，先来一百五十个小肉串，再来一箱啤酒。”说完赵钱往旁边的小吃店喊了一嗓子：“美女，来两碗面条，大碗，加冒。”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你这小白脸再黑丧着脸还是小白脸，给爸爸笑一个。”

        说着打开啤酒递给张伟碰了一下，赵钱喝了一口解渴，张伟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赵钱有点诧异，这是怎么了，跟以往不一样啊，忍不住问：“嗯？被谁欺负了？爸爸帮你打闷棍，明目张胆单挑可没钱赔，你懂的。”

        赵钱扬了扬眉毛给了张伟一个你懂的表情说道。

        “小丽跟我分手了。”

        赵钱愣了下说道：“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晚，毕业季分手季，何况已经毕业三个月，你赚了，想开点。”

        “赚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

        赵钱盯着张伟静等下文。

        “早上我接到电话，小丽说他昨晚梦见我出轨，出轨的对象是她闺蜜，她咽不下这口气。”

        张伟郁闷地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说是出轨就出轨吧，出轨谁不行，出轨对象偏偏选的是她闺蜜，这让她非常气愤，说是给她留下心理阴影，她现在想到我跟她闺蜜当着她的面那啥，气不打一处来，日子没法过了，所以……分手……就这样……”

        听到这，赵钱目光呆滞，惊讶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操作……这理由……特么……绝啊！”

        赵钱佩服的直拍大腿，全然不顾心情低落的张伟，能想出这样理由的还真是个人才。

        “话说，你们现在还没一起过日子，什么叫日子没法过？你不会是真的跟她闺蜜有一腿？”

        “有什么？我对小丽一心一意，我知道大学这三年跟着我苦了她，说好了毕业一起努力工作挣钱，争取在这里早日拥有属于我们的小家，现在都完了。”

        张伟一副哭腔，对着酒瓶用力灌。

        “切，不就是她自己做梦梦见而已，又不是真的，打电话哄哄不就行了。”

        “这么简单就好了，说了分手后她把我电话等等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看来是铁了心不想继续下去了。”

        “这叫什么事！你没做就算了，关键是她自己做的梦，在梦里她自己给你选了她闺蜜，这样都还被牵连？”

        赵钱也很无语，这女人大脑里装的什么？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要分手直说不就行了？弄这些弯弯绕绕不嫌累？对于感情这方面他就一小白，喜欢的女孩不少，没一个喜欢他的，爱情方面懂的一点点都是这两三年看张伟小丽卿卿我我自我总结出来，怎么开导？小学生教育研究生谁会听？只能闷头吃米线。

        一个小时的功夫，小方桌上堆满了木签，脚下啤酒空瓶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张伟拉着赵钱的手，哭诉着这些年他与小丽的点点滴滴，他省吃俭用的给小丽清购物车，风里雨里跑奶茶店，就为了省跑腿费……

        “停停停……我说小伟，你说要是小丽梦见她自己出轨，她会不会打电话告诉你？你说她自己梦嗨了，醒来后对你会不会有负罪感？”

        “鬼知道！”

        张伟继续攥着赵钱的手。

        “拿我以前做梦的经验来说……我觉得她肯定嗨到潮……”

        “啊……放手放手……有病啊你，我的手指都要被你掰折了。”赵钱的话还没说完，张伟不自觉地一用力，疼的赵钱大叫起来。

        “你倒是放手啊，痛点就拉倒，这我能忍，现在才发现爸爸我的手心都被你摸出汗来了。我可不是陶渊明老祖，不种菊、不采菊、不爱菊，取向正常，你分手也别胡来，别打我主意，这事坚决不能忍！”

        “滚……”

        看着眼前二百斤的赵钱直甩手，张伟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酝酿了一天的悲伤情绪顿时被恶寒取代。

        “酒呢？”。张伟翻着空瓶想喝酒继续延续失恋的感觉。

        有的人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脑回路清奇，对负面情绪有种痴迷，如同上瘾般迷恋，有事没事先自我幻想感伤一会，或许只有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用感伤情绪衬托出他忧郁的特质才是他想要的。

        也只有沉浸在这样的自我中，自己狠狠地心疼自己，他感觉才有活着的意义，这类多愁善感的男人通常被赵钱称为犯贱不举！

        张伟目前的状况就如此，常常在自怜自艾中陷入自卑并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没了！想喝还是想醉？想喝就继续，想醉那搞白的，散酒便宜实惠”。赵钱看了看脚下后说。

        没钱的时候，人很容易保持清醒的头脑，大学四年赵钱没一天不是在为吃饱饭伤精费神斤斤计较。

        “那算了，坐着聊会天吧。”

        张伟不想回到俩人逼仄的房间，在路边摊呆着也比在阴暗潮湿的出租屋要心情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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