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蠹虫（二）

午时左右，崔柱和季掌柜也回来了，语嫣一看他俩的脸色，就知道结果和自己差不多，尤其是崔柱，气呼呼地，他自小在金山寺长大，对金山寺感情最深，他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如此辜负金山寺的信任！

        语嫣见大家气成这样，自己的气倒消了不少——既然如此，那就解决问题吧！见崔柱气的饭也吃不下，语嫣劝到：“柱子哥，你也别太生气，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该怎么办咱就怎么办，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吗不是？”

        听到语嫣说“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裴铮噗嗤一笑——我们阿嫣说话咋那么有道理又有趣呢？

        语嫣还在生“邋遢鬼”的气，见状白了他一眼说：“裴兄，我看你们还是另摆一桌吧！别让我这个‘邋遢鬼’影响了您的胃口！”

        “瞧阿嫣说的，就是‘邋遢鬼’，你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邋遢鬼’啊！您要是收小弟，我第一个报名！拜托您赏个脸，让我陪天下第一‘邋遢鬼’共进午餐呗！”裴铮贱兮兮地陪着笑脸说，惹得语嫣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么一笑闹，气氛就缓和了许多，崔柱和季掌柜就各自说起了自己调查的情况。

        季掌柜调查的情况和语嫣差不多，他专门花钱请了几个小乞丐去试探——金山寺施粥的主要对象就是他们，结果他们还没走到跟前呢，就被轰走了。季掌柜还从那些小乞丐们那里得到很多信息。

        一个小乞丐说：“去年冬月粥就变得很稀了！”

        另一个反驳道：“不对！是从腊月初八之后粥才开始变稀的。我记得很清楚，去年腊八，那些施粥的人说，他们掌柜娶了新娘子，请大家吃腊八粥！那天的粥里有很多的豆子，还有红枣呢！那是我第一次吃红枣，好甜啊……”

        “对对对！我还吃到花生了呢！……”

        “我吃到莲子了……”低下的小乞丐们七嘴八舌地附和。

        第一个挠挠头：“对！我也想起来了，那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粥！要是掌柜天天娶新娘子就好了，嘿嘿……”

        又一个说：“好什么呀！从那以后粥就越变越稀……从一天只准领一顿变成两天一顿，最后干脆没有了！”

        “唉！我记得是说叛乱了，金山寺的粮食运不过来了，所以不施粥了……”

        “庶子安敢！”听到这里，崔柱气的一拍桌子——就是前朝末/帝昏庸成那个样子，也没敢阻止金山寺施粥。施粥的庙宇有很多，金山寺能独树一帜，在百姓中特别有威望，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即便是叛军，也从不阻止金山寺施粥，金山寺也没有收到不能施粥的消息，他们这是拿金山寺百年的声誉赚黑心钱啊！

        语嫣拍拍他的肩膀：“柱子哥，别生气，他们迟早要还的！”

        裴铮看着崔柱肩膀上的手，很想把它拿下来，但他知道，他要是这么做了，语嫣铁定会把他轰出包间，于是他只好悻悻地摸摸鼻子，暗下决心——回头对崔柱再客气一点。

        季掌柜也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我打听的时候，一个老人拉着我的手，颤巍巍地说：如果连金山寺也不管我们了，我们还有什么活路啊！我心里真是难受的很，也不能说些啥。”

        季掌柜伤感了一会儿，接着说，“小乞丐们还说，还容易等到叛军走了，朝廷收/复了安顺，他们又说金山寺已经不施粥了，现在的施粥的是他们家戚娘子，专门施给妇人用来求子的。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谁都能领，到后来条件越来越苛刻，比如，三个儿子以上方可领啦，五十以上方可领啦，现在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条件，只知道一天最多有三四十人去领……”

        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什么条件，我倒大约知道一点，是那些戚家仆妇和族里和她亲近的人家，那些根本不需要的人家！为了讨好她，专门去领，领来了有的直接喂了狗！”

        原来，季掌柜心细，发现来领粥妇人的穿戴，不像是需要这些的人，就跟着两个妇人身后一探究竟。这俩人一胖一瘦，看起来互相很熟悉。

        胖的看了一眼粥，撇撇嘴：“小户人家出来的就是没见识，看这粥，稀的都能照出人影了，前天的还能见着米粒呢！这一天天的，再这么下去，我家小黄都不吃了！”

        “谁说不是呢！也忒贪了点，弄了那多钱，好歹也弄得看得过去啊！小家子气！小黄？原来你喂了狗啊！”瘦的笑话她。

        胖的一横眼：“怎么？你不要告诉我，你是自家喝啊！你家家底我是清楚的，这也不在你眼底呀！”

        瘦的嘻嘻一笑：“和嫂子开玩笑呢！我家也是小黑吃。昨天啊，小黑都嫌弃了！要不是为了讨好她，我才不去呢！”

        “是啊！不然说人的命啊，没法说，前头那个贤良又怎样，男人不疼！这个，啧啧！捧在手里拍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是再小家子气，咱们不也得捏着鼻子围着她转？小黄，走开……”“哗——”胖女人将刚领来的粥一股脑地倒进门口的狗碗里。

        “嫂子，走了啊……”瘦女人端着碗拐弯了。

        “看来，这个戚钢会变，八成和这个戚娘子脱不了干系！”崔柱说着把自己打听的情况也说了。

        戚钢今年四十七八岁，像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一样，原来的戚娘子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的关系倒也还行，婚后育有两子一女，长子都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了。

        前几年，戚娘子得病去世了，很多人包括老戚掌柜都劝戚钢续个弦照顾他，都被他拒绝了，说是怕继妻慢待孩子，等找着合适的再说。

        去年清明节的时候，戚钢去给亡妻上坟，碰上了给母亲上坟的窦梦雪，当时就被她温婉柔美的气质给折服了，动了续弦的心思。

        回来派人一打听，这窦梦雪是附近窦家村唯一的窦秀才的闺女。窦秀才小的时候，家境殷实，中了秀才之后，娶了秀才之女，小两口同为书呆子型，夫妻和睦。俩人有一儿一女，开始的时候生活倒也富足。无奈，俩人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主，所以在父母过世之后越过越拮据，勉强拉扯着两个孩子过日子。直到有年冬天，窦娘子因为去踏雪赏梅，冻的得了风寒，一命呜呼，只留下窦秀才和一儿一女，艰难度日。

        窦梦雪小的时候也是过过好日子的，而且，母亲每每给她描述过书中无数的“浪漫日子”，养成了她心高气傲的性子。因为貌美，到了花嫁之年，也不乏来说媒的。但来说媒的不是殷实的庄户人家就是薄有资产的小商贩，没有一个能入她的眼——母亲说过，只有觅得风/流/倜/傥的多情公子方不负此生啊！

        多情公子倒是有，无奈她够不着。她能够得着的最符合她想象的就是她的表哥。无奈姨母家境也一般，姨母还指望表哥能凭着英俊潇洒的长相觅得一个有着丰厚嫁妆的儿媳来供表哥读书走仕途呢！所以，她和表哥再情投意合也出不起嫁妆，这么一来二去，就拖过了花期，直到二十七八也没嫁出去，成了有名的“老姑娘”。

        戚掌柜一听，高兴坏了，立刻派人去求亲。看着年龄几乎快能做她爹的长相普通的戚掌柜，戚姑娘想断然拒绝，但再看看堆满了破院子的聘礼，窦姑娘拒绝的话就又咽了下去，心有不甘地嫁了过去。

        婚后，戚掌柜简直把她给宠上了天：安顺城内最好的制衣铺子和首饰铺子成了戚娘子最爱光顾的地方，有了最新的布匹料子和首饰，掌柜的只要派人给戚娘子说一声，那一准没有不买的。戚钢甚至把家里的财政大权全部交给了戚娘子，据说只用了几个月，那些不听话的管事全被她给换了，戚家人渐渐没有人敢反对她了。

        去年腊月初八，为了求子，戚钢还大方地在所有的施粥棚施了腊八粥，让全城人都知道他有多疼爱戚娘子。再后来，施粥的事情就交给戚娘子了，因为她说，这是积福的事情，她想积多多的福，好给戚钢生个大胖小子，戚钢一听，二话没问，就直接交给她了。

        崔柱说到这里，几乎咬牙切齿了：“从那以后，粥棚就每况愈下了。我找人侧面打听了一下戚娘子的为人。他们都说戚窦氏进门不久，戚家人关系就慢慢不好了。还有传言说老戚掌柜的死和戚窦氏有关，戚家老二直接住在了学堂，不回家了。戚钢的长子眼看着就要到订婚的时候了，戚钢不闻不问，全交给戚娘子了。戚娘子借口说先立业再成家，硬把婚期给推后了，戚钢竟然也同意了。据说女方正考虑要不要悔婚呢！戚钢的两个儿子一气之下，直接去找二叔了，只留下戚姑娘在家熬日子。不过听说，戚姑娘也是个厉害的，和戚娘子斗过好几回了，戚娘子一时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戚家目前就是这个状况。”

        “戚钢有问题是肯定的了，柱子哥，季掌柜，你们也不要太生气了，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商量个法子吧！”语嫣看着几乎没有动的饭菜劝到。

        “是啊是啊！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裴铮赶忙接话，他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阿嫣没有吃，他也吃不下呀。

        妻贤夫祸少啊！我家阿嫣将来就不会让我有这种烦恼！裴铮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看着语嫣感慨！

        “看啥看，我脸上有菜吗？”语嫣以为他还沉浸在“邋遢鬼”中，不由地恼了。

        裴铮赶紧低头扒饭，在心中加了一句：就是太凶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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