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晁纪安道：“侄儿又怎会以自己的私人名义送给公主？这当然是晁家进献的节礼。这灯如此精巧，也不枉我让人搜集了许久，也就这才勉强配的上公主。”

        师若晴默然不语。

        是了，当公主还有这点好。即使全启国人都供奉她一个，也不为过，因为那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晁纪安送这么个灯怎么了，晁家作为国公，本来就要逢年过节献上节礼的。

        有的是人想送献宝给她，还没有门路。

        师若晴没有继续反驳的理由，只好转移话题。

        “表哥，今天我们不如去栖霞寺上香吧。”

        “为何？”晁纪安的心思还在灯上，他在想象那个人看到之后的场景，“往常不都去的南明寺？”

        “看看底下这些人吧，都是去南明寺看公主的。偌大的京城尚且人满为患，何况小小一个南明寺？岂不是要被挤死了，哪里还有佛寺的庄重。不如去栖霞寺，清静些。”

        晁纪安皱了皱眉，侧耳去听楼下传来的声音，木质雅间隔音本就不太好，更别说今日有这么多的人。百姓的声音嗡嗡吵的脑瓜子疼，但只要认真分辨就能发现，这些人的主题逃不过一个柔懿公主。

        晁纪安的心情莫名的有些不豫，感觉自己珍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了。

        师若晴继续道：“本来公主要是偷偷去祈福，低调一些，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的。但是前几日公主公然布斋，主持法会，这下全天下的人都被吸引来了。”

        “不要胡说，公主自有她的考量。”

        晁纪安习惯性地维护道。

        但是不可避免的，他的心里染上一丝焦躁。

        他想隽柔的性子有时也真是过于跳脱，不说像其他几位公主那样端坐禁内，深居简出，就是连一些高官家的女子都比她更懂得在外低调，更能保护自己。

        她就不怕布斋的时候一些见色起意的乡野流民会伤到她？

        纵使有禁军保护，也难有万无一失的时候。

        对隽柔的关心压过了一切，晁纪安更加坚定了：“有南明寺压在上头，栖霞寺再清净也只能算二流。表妹何曾愿意屈居这种地方了。再说，别人怎么挤，也少不了我们的去处。”

        这话是事实，一个国公世子，一个宰相嫡女，南明寺的方丈也不是傻子，会蠢到慢待这两人。

        “都听表哥的。”师若晴妥协了。

        不妥协的话，晁纪安只会和她分开走。她绝不会给他机会和姜隽柔两人独处。

        “公子，我们也去南明寺上香不？”

        热闹的人潮中，永昼用自己的身躯挤开众人，艰难地保护着自家公子周围的一方小小天地。

        “不去。”李清丞的声音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冷静的像是沁了冰，“太吵。”

        “可是，公子。所有人都去的情况下，我们如果走不同的方向，目标太明显了。”永昼假借被推了一下，挤到李清丞耳边，声音压得很低。

        李清丞走到一个小摊前，拿起一个同心结，借着小摊上悬挂的小铜镜观察后方的情况。

        启国的探子还在跟着。

        “告诉永夜，地点改为南明寺。”

        “是，公子。”

        两人又随意逛了逛，便随着人流往南明寺赶。

        探子跟了他也有些年了，知道这个质子其实乖觉的很，已经被多年的囚徒生涯磨灭了心性。

        曾经多少次，启帝布下一个又一个陷阱，诱惑着少年去跳入，从而光明正大地除掉这个累赘，但是他是如此懦弱，居然就那么多次地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探子都有些看不起他了。

        如果他是质子，与其窝囊缩在这里，不如冒险赌一把，死也死个痛快。

        见李清丞也跟那些俗人一样去凑热闹，探子有些懈怠下来。

        他想大好佳节，何必去那苦地方挤着，他又不信佛，倒不如去别的地方消遣消遣。

        探子脚步一顿，就溜进了道旁的暗巷里。

        师若晴特意确认了柔懿公主不在主殿内后，才招呼母亲和表哥一家人一起进来上香。

        他们今日早早就来，正是为了替晁纪安的母亲，也是师若晴的舅母康林郡主，提前布置好一切。

        康林郡主虽然只是郡主，却也是启帝唯一亲厚的堂姐，自小娇生惯养，受不得半点苦楚。

        由出嫁的小姑子像个奴仆一样先替自己打点好一切，她好坐享其成，她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小姑子又如何，他们一家都是靠自己提携而来，没有自己，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苦读，想要出人头地呢。

        康林郡主虽然看不上自己的小姑子，但对她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侄女师若晴，却高看一眼。

        毕竟是左丞从小教养大的女子，不论是气度还是博学，都比她那个毫无教养的乡下人母亲强上不止一点半点。

        因此，她也乐意给侄女和自己唯一的儿子创造一些机会。

        没有她的默认，像师若晴这样的适龄淑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总是出现在晁纪安面前。

        师若晴在康林郡主面前，可以说展现了一个名门淑女最完美的样子。

        既风趣幽默，可以做康林郡主的解语花；又伏低做小，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康林郡主的任意一点小需求。

        她们两像是世间最最和谐的一对母女，相比之下，孤零零在一旁的师夫人就显得有些尴尬。

        她觉得康林郡主和师若晴就像夫人和小姐，而她就像个粗使的仆妇一样立在一旁。

        晁纪安呢，既不想搭理那一对你侬我侬的“舅侄母女”，更不可能和师夫人有什么共同话语。趁着三人不注意，借着要更衣，溜出去找人了。

        师夫人糟糕的心情持续到她们回了厢房，一个小和尚没头没脸地冲撞过来，师夫人立刻就给了他一巴掌。

        “下贱的东西，也不看看我是谁就扑过来，感情你是认错你老子娘了？”

        小和尚顿时就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屋里的师若晴听到这句话却是变了脸色，向面无表情的康林郡主福了一礼：“舅母稍候，我去去就来。”

        康林郡主微不可察地从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师若晴就迈步出来。先是数落了母亲不知礼数一顿，又打发那个小和尚赶紧走，别在这里嚎哭惹得贵人不快。

        小和尚不敢反驳，跑远了。谁知过了一会师若晴亲自去小厨房给康林郡主端膳食，却听到一群小和尚在墙角叽叽喳喳。

        “慧净，你今天真的好倒霉，脸都肿成这样了。”

        “对啊，师兄还罚你不准吃饭。你好惨。”

        “幸好还有公主发下来的点心可以吃，我再也不想饿肚子了。”

        被称做“慧净”的小沙弥缩了缩脖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对，今天那个打我的老女人真的好凶，其实我刚刚碰到她就已经刹住了，根本没撞疼她，但她还是要吃了我一样。后面那个出来的大姐就更可怕了，我觉得她希望我立刻就消失。之前我还以为所有的大小姐们都像公主一样的。”

        “那怎么可能，公主怎么会和她们一样。一百个，不对，一千个她们都比不上公主。”

        师若晴听着这话，只觉得所有的理智都在慢慢消失，愤怒和嫉妒挤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凭什么，晁纪安更喜欢那个人就算了。

        这些小和尚，不过是些愚蠢的顽童，没读过圣贤书的混子，他们才几岁？居然也敢这样羞辱她。

        “你们刚刚说，我比不上谁？”

        柔美的声音听起来宛若蛇信一样冰冷，那本显得秀雅的少女，从墙头后面慢慢走出来的时候，一群十岁不到的小和尚却都害怕地紧贴墙角。

        隽柔终于忙完上午的活，匆匆用过了斋饭。

        她的份例很多，那些花样繁多的的精美素斋根本吃不完。

        隽柔只是略尝了两样，就吩咐螺黛把其他没动过的全部分发给小和尚们。

        螺黛对她的做法也很习惯，但是往常总喜欢往公主公主身边凑的小和尚们这次却全都不见身影。

        螺黛正纳闷呢，忽见一个青头皮的小孩跑了过来，小脸上红红的一片，沾满上了水渍，狼狈的样子也不知是汗还是泪。

        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如此明显，也是穷苦人家长大的螺黛如何还不明白？当下也就给他递了杯水，让他慢慢说清楚。

        小和尚却顾不上喝水，急急忙忙乱说一通。

        他的年纪实在是小，还不知事。对师兄们平时凑在一起讲的悄悄话毫无兴趣，中途看虫子打架走神，不知不觉跑远了。

        等他回过神来师兄们已经全部被罚了。

        小和尚连话都讲不清楚，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隽柔也不是聋子，早被外间的声音吸引，驻足听了一会，已经猜想到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真是，还嫌我不够忙是吗？”

        她状似抱怨地长叹一声，双眸却有冷意闪过。

        作为小时候也被欺负过的人来说。

        她真的，真的很讨厌。

        大人仗着年长欺负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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