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南明寺作为整个启国最有名的寺庙，出名就出在神觉大师。

        有传言他曾经是某个国家的皇室成员，也有人说他是个绝世高手的，当然更多的则说他是什么什么佛转世。

        神觉大师本人却从来只对这些谣言一笑置之。

        在隽柔的印象中，他则是个对她很温柔的叔叔。

        隽柔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的神觉大师了，听父皇说，是有一次盂兰盆节，父皇带她出来拜佛，无意中遇到了神觉大师，一老一小特别投缘，就此隽柔每次来南明寺都会探望一下神觉大师，那些无聊的法事也显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回公主，神觉师父还未出关。”

        隽柔不由有些失望：“他这闭关都有三个多月了吧，也不怕把自己给闭出什么毛病来。”

        “这，小僧也不知。”

        主事僧人知道眼前这位公主和师父的关系好，可作为一名小僧人不敢对师叔妄言，尴尬赔笑。

        “能让我进去看他一面吗，就一面，给他送点什么食物水啊之类，确保大师不会饿死。”

        主事僧人硬着头皮道：“以师叔的道行，他应该能撑着吧。”

        隽柔心里也知道不可行，不愿为难他，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自己一个人坐在专门为她辟出的佛堂里发呆。

        金漆的佛像有两三人那么高，威严而庄重地从上方俯视着她。可还未长成的少女却没有心思惧怕它的威压。

        隽柔跪在蒲团上，身体没个正形地趴在用于抄经的案几上，堇色的裙摆铺了一地，像佛前盛开的一朵柔美的花。

        她纤长的手指勾着一块玉佩的挂绳，挂在手上荡啊荡的，差点没把玉佩荡出去，隽柔身体前倾，险而又险地在半空中重新接住了。

        “呼，还好没碎。老家伙还没告诉我这用来干嘛的呢。”

        隽柔盯着那块鸟形玉佩，似乎是要把它的每一处纹理都看得清清楚楚。

        “给了我就去闭关了，吊着人胃口做什么。这玉看上去成色也不怎么样。还大师呢，真抠门。”

        看了半天，隽柔看腻了，把玉佩往蒲团上随手一搁，自己翻过身来靠在小几上。

        “惨了惨了，本来以为这次能见到老家伙的。还想让他帮我看看是什么毛病，能不能治好。这下只能每天在这里抄经了。至少得抄十天才能显得有诚意……要是能偷偷溜出去玩就好了。只可惜这具身体不争气。”

        虽然叫神觉大师为“老家伙”，可要在这群和尚里真正挑选一个看起来最靠谱最有可能用佛法帮她“驱邪”的人，隽柔还是只相信神觉一人。

        至于别的？能看在她是公主的面上不坑她就不错了。

        “公主，方丈邀您去主持法会。”螺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知道了。”隽柔暗叹一声，起身理了理裙摆，又恢复了端庄的公主模样。

        被遗忘的玉佩静静地放在蒲团上，古朴的花纹似乎昭显着一段被人遗忘的历史。

        隽柔发誓下次再也不自己一个人出来拜佛了。

        以往都是父皇带着，自己还能趁人不注意偷偷懒。现在最尊贵的人变成了自己，南明寺的方丈简直什么事都要请她过去主持一番，两天下来隽柔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不过也不知是因为太累了，还是佛寺里真的有什么神力之类，隽柔这两天都是沾床就睡，一次也没有回到猫的身体中。

        可是，刚来寺里还晕过一次啊，难道是因为当时刚来沾染的佛光不够深厚？

        隽柔思索着要不要忍痛在南明寺住上个几个月，把这毛病彻底治好了再回宫。

        她却不知，宫里也有人惦记着她。

        “公子，你在看什么？”

        永昼用自制的逗猫棒逗着小奶猫，看着小猫懵懵懂懂地去抓棍头的老鼠。

        李清丞立在一旁看着，面色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是想逗它吗？”永昼把逗猫棒递了过去，李清丞却没有接。

        永昼知道自家公子是有些洁癖的，也不在意，自己继续逗小猫。

        小奶猫不小心摔了一跤，也没生气。但是好像突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不再追逐逗猫棒，而是舔起了自己的脚。

        永昼觉得它挺可爱的：“小猫最近变乖了好多，吃饭也不挑食了。”

        听了这话，李清丞的眼底似乎有微光闪过。

        “对了公子，你不是说要给小猫起个名字的吗，总是这么小猫小猫的叫也太随意了。公子想好了吗？”

        “不起了。”

        李清丞忽然说。

        “啊？”永昼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不起了。”

        不过是没有灵智的畜生而已。

        “哦哦。”永昼愣愣点头，他觉得公子做什么都对，“其实小猫这个名字也挺好的，一听就知道是猫。”

        李清丞没有搭理他。

        今日正月十五，正是元宵佳节。上书房放了假，李清丞也难得的有了空闲。

        他本来打算休息之余，可以逗逗小猫，顺便看看能不能教它一些把戏，可是看到奶猫憨憨傻傻的样子，不知怎么就失去了兴趣。

        自己之前居然会觉得它特别……可能是夜太深了导致的错觉。

        “公子，今天是元宵节诶，外面许多百姓喜欢在这日燃灯，好容易能出宫，不如我们也出散散心吧。”

        永昼见公子的心情似乎有些不佳，建议道。

        “也可。”

        李清丞只是略一思考就同意了。

        ＊

        元宵节这一天可以说是隽柔最忙的一天。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是佛教的香期，百姓流行这两日来庙里供养三宝。外加上元宵节的各色集会，是平日无聊的百姓们难得的消遣时刻。似乎四面八方的百姓全部闻风而动，涌入京城，想要一窥盛世繁华。

        既要上香，又难免听说启国最美也最出名的柔懿公主正小居南明寺祈福。

        若是自己也去烧烧香，是不是会有幸能碰到公主？

        就算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沾沾贵人之气也是好的。

        这是许多启国百姓的想法。

        而那些别国来游玩的人士，就更想要一睹这位启国第一美人的风采了。

        “我可是听说，这位柔懿公主的美貌，就算启国所有的贵女加起来，也及不上呢。”

        “那是，毕竟听说她娘就不是启国人，也是曾经的第一美人。”

        “真想看看。”

        酒楼里，来启国做生意的各国商人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人们都爱的话题，却不知道二楼的雅间，有人听到这话咬碎了一口银牙。

        “从没见过这样滑天下之大稽的公主，日日在宫外抛头露面，搞得连个低贱商人也能对贵女的容貌评头论足，真真是丢尽了启国的脸面。”

        说话者正是刚刚被提到的启国贵女圈之一，左丞的嫡女师若晴。

        “她自己不要脸也就罢了，可恨的是也带累了我们家晴儿的名声。”一个年长些的妇人应和道，“还说什么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好看，又不是那些下贱的娼妇，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听了母亲的安慰，师若晴更不自在了。

        只有她自己才清楚，柔懿公主抛不抛头露不露面的，与她有什么关系。真正让她生气的是，是那些人说的那句“加起来都没她好看”。

        母亲不懂就算了，还又重复了一遍，这不是戳自己心窝子嘛。

        师夫人私下里把公主比作娼妇，还不解气，犹自说道：“要不怎么说是掖庭里长出来的贱种呢，要不是运气好被陛下接回了宫，现在还是一个奴才，还比不上乡野草民。”

        师若晴的脸更绿了。

        她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般，喜欢跟母亲腻在一起。母亲的愚蠢粗鄙时常让她难以忍受。

        就说刚刚那句话，即使她再讨厌隽柔，也不敢妄议皇室血脉。更何况，要论母族的出身，自己这位母亲才是正儿八经的乡野草民，不过是运气好才能嫁给现在身为左丞的父亲。

        师若晴崇拜父亲的智慧博学，也就愈发母亲的满嘴的贱种很是不堪。

        突然听外面传报：“晁公子来了。”

        她手下一抖，连忙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母亲，快别说了。她再怎么也是公主，万一隔墙有耳，这话传到了上头耳朵里，父亲在朝中也必然会受到影响。”

        师夫人是有些惧怕自己的相公的，连忙不说了。

        室内安静下来，晁纪安也正是在此刻打着帘子走进来。

        俊美的公子身穿月白长袍，峨冠博带，君子端方。

        看见他的时候，就似有清风拂面而来。

        与他清雅温柔的气质相悖的是，他手中拿着的玲珑花灯。

        那花灯做的纤巧而精致，结构繁复，上面还镶有各色宝石，一拨弄，灯就转个不停，宝石的流光闪花了人眼。

        晁纪安面带笑容看着宝灯，把它举到师若晴面前：“表妹，你看这个灯如何？”

        师若晴红了脸，不敢看他，微微低下头道：“表哥选中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师夫人也面带笑容看着两个年轻人：“姑母瞧着也好看。”

        晁纪安笑道：“太好了，那公主肯定也会喜欢的。”

        房间里两个女人顿时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半晌，还是师夫人开了口：“纪安，你说着灯是送公主的？男未婚女未嫁的，这对你们的声誉都不太好吧。”

        她甚至都没提是哪位公主，因为两人都知道，能让晁纪安如此上心的公主，只有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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