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诅咒童话04

赤毛狐狸蜷在沙发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墙上的挂钟。

        六点五十分零一秒、零二秒、零三秒……

        白唐是说几点回来来着？

        狐狸毛绒绒的脸上难得出现纠结的神色，他咬着尾巴尖不确定地回想着，好像是最迟七点？

        虽然听白唐说过《成汇巷角楼楼规》里有一条是禁止租客互相厮杀，但是万一对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其他招数呢？

        原本不大的脑容量里迅速延伸出各种血腥的场景，半分钟后，他抖了抖耳朵尖上的毛，从沙发上跳下来。

        不行，他得去看看！

        “……灰姑娘在舞厅中消失后，王子捡起了她不慎遗失的水晶鞋，对国王说：‘我要迎娶能穿上这双鞋的姑娘，让她做我的王妃！’”

        何蓝蓝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黑发小人玩偶，从他的发梢滑落到那双漆黑的眼珠，此刻那双眼珠里充斥着的愤怒让她无比愉悦。

        她随意拿起一旁的金发洋娃娃，暴力脱下她的鞋子，在黑发人偶面前晃了一晃，恶意满满地继续讲述：

        “恶毒的继母当然很想让自己的女儿去做王妃，于是当尊贵的王子殿下来到家里时，推了推她的大女儿：‘还不快试一试！’”

        “大女儿的脚趾太长，根本塞不下，于是——”

        边说着，何蓝蓝边拿着小巧无比的鞋子怼上黑发人偶的脚，结果显而易见，根本穿不上。

        黑发人偶，也就是白唐，死死地盯着何蓝蓝的一举一动，在她比划的同一时刻，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削足适履的故事他可是听过无数版本的！把脚硬生生削掉大半就为了勉强穿上不合适的鞋子，他无比确信眼前这个疯女人能干出这样的事！

        何蓝蓝轻轻笑了一声，白嫩的小手慢慢地搭上黑发玩偶的腿，眼里沾染上猩红的血气：“继母就让大女儿削去了她的……”

        白唐能清楚地感知到那冷血动物般的体温，寒凉得刺人，何蓝蓝尖利的指甲正一点点抠进绵软的脚背，刺痛从脚部开始发散，皮肉撕裂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要叫出声——

        难道今天就要葬送在这里了吗？！

        砰砰砰！

        猛烈的敲门声从客厅传来，何蓝蓝手一抖，指甲深深嵌入玩偶的大腿中。

        “啧。”她发出不耐烦的咂嘴声，“真烦人。”

        她甩了甩头，不打算理会，继续讲刚刚被打断的故事：“继母让大女儿削去了大脚趾，才勉强能穿进……”

        砰砰砰！

        恼人的敲门声更加急促起来，这次还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601！601！你家水管爆了！”

        神tm水管爆了！

        何蓝蓝几乎维持不住脸上虚假的笑容，她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头扭向大门的方向。

        门外不依不饶地继续大声嚷嚷着：“你这样可不行啊！我家里都被淹了，你可得给我个说法！要么马上出来给我道歉，要么就赔钱请修理工帮我……”

        他每说一句，何蓝蓝就觉得额头上的青筋爆出来一根，她将手里拽着的玩偶随意一扔，蹬着拖鞋哒哒哒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在她离开的半分钟后，空气渐渐活泛起来。

        呆滞的玩偶们开始有了动作，有的向枕头攀爬，有的活动着僵硬的脖子，还有的庆幸地拍着胸口……

        床的边缘，一个玩偶倒挂着，他的足尖绷得直直的，小小的手掌往下探去。

        黑发白肤，不是刚刚被何蓝蓝丢到一旁的白唐又是谁？

        在察觉到知觉回到身体的霎那，还不等完全恢复，白唐不假思索地往床边缘疾奔去——

        再不跑，他必死无疑！

        楼规第一条是禁止租客间互相厮杀，但他现在是玩偶身体啊，可能压根就不会被判定为租客，他不敢冒这个险去赌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再说，就算何蓝蓝不杀他，仅仅把他的脚削掉，他也不想成为残废！

        玩偶的身体实在太难控制，白唐迈着小短腿呼哧呼哧跑了好一会儿才到达窗户边，他伸出手勾住窗帘上的镂空蕾丝，脚蹬着墙壁开始“攀岩”。

        不知何时，房间里的絮絮低语声沉寂下去，白唐似有所感地拧头往回看，蓦然发现那些玩偶都直直地盯着他的动作。

        这……是在干什么？

        被数双无机质的玻璃眼珠看着，白唐觉得头皮发麻，差点没抓稳窗帘。

        他深呼吸两口气，正准备劝诫这些玩偶跟着自己一起往外跑，却听到一声无比刺耳的尖叫：

        “啊！！！他要逃跑！！！”

        如同一滴水滴入沸腾的油锅，满室的寂静被这声尖叫划破，接二连三的呼喊响起。

        “他要跑！！”

        “这怎么行，他可是今天被钦点要死的！！”

        “抓住他，不然死的就是我们了！”

        高大的，矮小的，纤细的，胖乎乎的，各式各样的玩偶都一边尖叫，一边前仆后继向他冲来！

        要命！

        白唐顿时觉得头皮一紧，被这些身手不灵活的玩偶追赶也就罢了，这么刺耳的叫声是生怕不能吸引何蓝蓝的注意吗？

        他也不敢节省体力了，柔软的腰肢弯成饱满的半弓，双腿朝墙面狠狠一蹬，借助惯性，弹向窗台。

        方才说话的玩偶已经追到墙角，可苦于没有灵活的身手，只能仰着头愤怒地瞪着不断缩小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吼叫。

        白唐没有心思管窗台底下乱七八糟的无能怒吼，他正费力地侧着身子试图从窗户敞开的一条细缝里钻出去。

        化为人偶后，他的力气也缩水了数十倍，连窗户都推不开，只能一点点把自己的身体往外挤。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加工厂流水线上的压缩饼干，机器正压榨着他的肢体，试图让他达到标准的形状。

        正胡思乱想着，大门那边好像终于结束了纠缠的谈话，随着“哐啷”一声巨响，怒气冲冲的脚步声在客厅响起。

        糟糕，何蓝蓝要回来了！

        白唐憋着气让自己的身体更扁平一点，奋力往外挪，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骨骼被挤压时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快一点，就快来不及了！

        吱呀——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门轴转动的声音，白唐的视角余光不受控制地移向正缓缓推开的门。

        好不容易赶走那个胡言乱语的绿眼睛，何蓝蓝觉得自己的鼻腔里全是挥之不去的狐骚味。她一边沉着脸，一边推开卧室的门。

        然而她的坏心情并没有在看到心爱玩偶时得到纾解，反而更为暴躁了。

        “你们怎么都在地上？又想跑？上次的苦还没有吃够吗！”

        玩偶当然不会回话，它们只能维持着何蓝蓝推门刹那的姿势，仰着头望向窗台。

        何蓝蓝隐隐觉得不对：“你们在看什么？”

        说着，她走过去，迅速清点了一遍玩偶的数量，在发现少了一个时，脸黑得可以媲美乌云。

        “我的‘灰姑娘继姐扮演者’呢，你们看到了吗？”

        想起玩偶们统一的诡异姿势，何蓝蓝的目光移向窗户打开的小缝中，她踮着脚尖往下望去，只看见空荡荡的外接管道。

        ……

        ……

        白唐双手扒着空心管道，尽量避免往下看，一蹬腿借力翻进自家的阳台。

        万幸，他平时不会锁紧窗户。

        于是当顾夜烟看见客厅里钻出一个奔走的玩偶时，着着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他瞪圆了碧绿的狐狸眼睛：“卧槽！这是什么新型妖怪！”

        白唐累得不行，走了几步就一屁股坐到地板上，没好气地说：“是我。”

        “什么你呐我的，我跟你很熟吗？……等等，”顾夜烟一顿，下一秒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度，“白唐？！”

        可不是嘛，眼前这个人偶仔细瞧着与下午出门的白唐长得差不多，连穿的衣服都是袖珍迷你的同款。

        “你你你你……你怎么了？”顾夜烟连舌头都抡不圆了，他忙不迭蹲下-身，将人偶捧在手心凑近了观察。

        嗯，没错，这个人偶不仅长得像缩小了n倍的迷你白唐，连生气的表情都差不多。

        白唐看着蓦然凑近的傻脸，无语至极地将小手搭在男人的鼻梁上，隔开了稍许的距离：“好好说话，别离这么近。”

        “我这不是好奇嘛。”顾夜烟拨开软乎乎的小手，却没想到用力过猛，差点把白唐整个人掀下去。

        好在他眼疾手快接住了小人偶，才没让他摔到地上去。

        经此一事，顾夜烟也不敢随便乱动了，小心翼翼地将人偶捧在手心，问道：“我刚刚上去找那女的理论，半天都没看见你……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说来话长。”

        接下来，白唐挑着重点三言两语将事情来龙去脉说给顾夜烟听。

        “这么说，那个女的能将活人、活的动物都变成玩偶？这有点棘手啊……”顾夜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过好在我并不是空手而归，”白唐从脖颈上取下套着的玻璃瓶，“我带回了黑影。”

        变小后，他的手也变笨了，揭半天都没揭开瓶盖。

        顾夜烟接过玻璃瓶，轻轻一拨，瓶盖就弹开了，缭缭黑雾从瓶里钻出、腾升，很快在屋子里弥漫散开。

        白唐嗅着空气中的气味，脸色逐渐变臭。

        顾夜烟注意到他的表情：“怎么了？”

        黑发人偶咬咬牙，缓慢地摇头：“不是他，我们找错了。”

        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冒着生命危险，还被变成这幅屈辱的样子，居然找到了个假的？！

        白唐越想越气，伸出脚踢了下空空如也的玻璃瓶。

        顾夜烟心情也说不上好，他向来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憋了半天只得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那就吃了吧。”

        白唐：“嗯？”

        “这个魂魄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弥留不散的都是些恶魂，不能放出去祸害人。”顾夜烟回想着白唐教给他的人间法则，“干脆我把它吃了！味道难吃点，我也能咽下去。”

        说完他还拍了拍肚子，试图强调可实施性。

        “等、等等，你们不能吃我！”

        游荡半天又逃不出去的黑影终于听明白一人一狐交流的内容，看着那双虎视眈眈的绿眼睛，从所未有的求生欲让他大脑转得飞快。

        “你们要找什么魂魄对吧？我们老大可是统治了这一片的游魂。”

        “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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