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此事古难全

谁知倦收天这次昏迷沉睡的时间更长了，伤势越趋沉重，治疗伤患迫在眉睫，已不能再等。原无乡心忧不已，奈何无法分身。惟有等待碎无泪的消息。一日午后，碎无泪归来，一身风雪，武息未止。两人还未谈到近期武林动向，倦收天已经苏醒，只是气息到底微弱，连说话的精神也没有，虚虚的睁了睁眼。

        “解锋镝那边还没有消息吗？”碎无泪说罢，又开口道，“我要再去一趟九轮天。”

        原无乡起身查看倦收天的情况，试探着喊了两声，他闭了闭眼，算是回应。情形如此，已是很坏了。碎无泪准备出门，原无乡转过头说道，“先前给解锋镝传信时，尚未告知他握雪台在哪里……更何况，此地距葬神之野到底不远，他出现实在不妥。”

        “那么他有解药也无法送达了。”碎无泪想了想说道，“不如，我去武林道找一找秦假仙。”

        原无乡对于她的周到十分感念，点了点头又关切的询问道，“你回来前似乎与人动过武？”

        碎无泪本不愿谈此事，但是对方一片关心，不说也不好。她道，“不是大事，不过是杀了几个九轮天的探子罢了。”说罢，她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原无乡只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自己与倦收天在此确实给碎无泪招来了很大的麻烦。可这麻烦说到底是碎无泪主动承担……所谓无利不起早，这当中总有她自己的盘算吧。要想了解她的真实意图，惟有慢慢的看……

        “你方才杀了人，再去九轮天，岂不是自投罗网？”原无乡道。

        碎无泪却只是风轻云淡的一笑，接着才说道，“我虽然选择回归九轮天，但不是为了供人做马前卒。踏到我的底线了，自然该回以颜色。”

        “九轮天对苦境的意图不改弦更张，迟早……会连累你。”这是良言，碎无泪此时未必听得进，可原无乡觉得该说就要说得明白。

        碎无泪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迟了一会儿才道，“说的是。”

        “有时候涉入漩涡是不得已，可是等到要退步的时候，却发现无路可退。”原无乡叹了一口气，“人的想法会改变……”

        “人总是善变。”碎无泪叹道，“眼前还是先解决他的伤患，我先离开……”

        “好，辛苦你了！”原无乡拱手道。

        碎无泪准备离开握雪台，她近段时间来去匆匆，很少停留，就算短暂停驻也是去关心倦收天的伤势，这在沽命师看来叫做不务正业。他适时拦住她，“要去哪里？所为何事？”

        “我有向你请示的必要么？”碎无泪问道。

        沽命师淡然道，“请示？你连知会一声都不曾，我何敢指望你懂得请示二字。你为倦收天的伤势花费了太多心力，我在想……你费心费力之后，到底要得到什么呢？”

        “人心。”她开口说道。

        沽命师有些不解，推了推滑落的镜框，“人心？”

        “要得到人心，难道不必付出么？”碎无泪道，“施恩于人，所求不过是回报。”

        “这算什么？”沽命师不以为意的说道，“倦收天他们值得你如此努力？”

        “不试过怎么知道……你耽误我的时间了。”她说道。

        沽命师轻声冷笑道，“呵！你这种收买人心的办法实在太笨了。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我敢断言。”

        “不试过怎么知道，请你让开，不要挡住我的路。”她一向的坚决。

        “好，来谈谈正事。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寄希望你去杀岑我寻吧？”沽命师道，“发挥你的脑识好好思考我的真意。”

        碎无泪转过眼眸，看着他，忽然说道，“你想……我会真的杀他吗？”

        沽命师见她眸光坚定，不似开玩笑，于是他忍不住提醒道，“你再思考一个问题，苍羽凌霄呢？他对这件事情是什么态度？”

        “我已经看到九轮天的联席会议有了裂痕。”碎无泪说道，“时机不成熟，我不会自毁长城。九轮天的探子一直徘徊在握雪台的周围，你无动于衷？”

        “那些杂碎而已……”沽命师淡淡道，“浪费精力在他们身上毫无必要。九轮天监视你……说明正在考察你，催着你尽快动手。天譩忧心的是岑我寻，这个人我见过……”沽命师曾在寻访墨倾池时与岑我寻有过短暂的交集，他对这个人有着极深刻的印象。

        可不待他说完，碎无泪已经打断他的话，“你说错了，比起我而言，九轮天对你更感兴趣。沽命师，曾经九轮天的第一剑者……可惜，后来不知为何，第一剑者走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她的话像是踩中了他的禁忌，他忽然一道剑气射出，直朝着她的命门而去。可碎无泪的反应更快，她迅即抽出佩剑……不仅挡下这道剑气，更是运转手腕，反手握住剑柄，一个错身——差点划破沽命师的喉咙。

        风雪越加猛烈，沽命师先开口打破了沉寂，“这一招倒是不错，可惜仍然欠缺火候。”尽管如此，沽命师心中仍然荡漾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喜，自己的眼光果然很准。可是自己为什么要为她的进步而感到高兴，她只是自己手中的工具罢了，怎么能够对工具产生感情？

        自己方才因为她的话动怒了……又因为她的进步而喜悦了。

        “你调查我了？”他终于开口问道。

        碎无泪道，“合作的基石是坦白。如果你的合作对象不愿意坦白，你就帮他坦白。”

        沽命师为她的说辞呵呵一笑。

        “九轮天了解我的人已经都死光了。”他继续说着，一边说一边抬步离开了。

        碎无泪收回佩剑，转身离开了握雪台。她必须加快脚步，尽快找到秦假仙。可是不等她走出多远就已经被苍羽凌霄拦下了，苍羽凌霄许久等不到碎无泪，自然要来找她会面。

        “天相拦阻有何要事？是要通知我，解药已经拿到了吗？”碎无泪说道。

        “解药没有拿到，可是我这里已经有了解药的线索。”苍羽凌霄说道。

        “哦……愿闻其详。”碎无泪开口道。

        苍羽凌霄眉头一蹙，“怎么？只是愿闻其详么？你就不问问这线索从何而来？”

        “天相自有获得消息的渠道。有些事不便对吾而言，吾自然懂得不该问的时候不问。”

        “哈！”苍羽凌霄冷笑一声，“你我之间，你又拿捏起分寸了？我的提议，你不置可否。倒是擅自用自己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碎无泪不愿意与他纠缠闲话，只得变化了说话的口吻，她寻常声音说道，“你既然出手周旋，我想解药在哪里你定然心中有谱了。何必再与我卖关子……”

        “你很着急。”苍羽凌霄手中的羽扇轻轻摇动着，他道，“我本意是想着替你取解药，只是这当中少不了交易与波折。况且对方本就是要置倦收天于死地，断不可能轻易交出解药。所以，退而求其次，我只需要找到线索……再加以突破。”

        “你所说的线索太广泛了……”碎无泪想到的是苍羽凌霄可能查到了三教的头上。

        苍羽凌霄却道，“确切的消息，解药在文旨经纬墨倾池手中……”

        “……墨倾池？此人的风评甚佳，怎么会卷入到豢养僵尸战队的丑闻当中。”碎无泪感到不解。

        “消息来源为儒门。”苍羽凌霄说道。

        “儒门？他们又为何将消息透露给你？”碎无泪追问道。

        苍羽凌霄看着她淡淡说道，“非是直接吐露给我，而是……经他人转达。”

        “明白了，是九轮天的新盟友。”碎无泪冷冷一笑，“九轮天在短短时间内就找到了新的盟友，真是可喜可贺。”

        “你似乎对这桩消息并不感到讶异，这是为什么？”苍羽凌霄忍不住问道。

        “原无乡曾经与我谈到倦收天身中的尸毒可能是三教所为。既然如此，解铃还须系铃人，圈定的嫌疑人，解药自然在那些人手中。只是想不到竟然是儒门之人所为……”碎无泪说道。

        “下一步呢？”苍羽凌霄是在问她下一步预备如何做。

        碎无泪道，“如何做？我得好好思考一番。”

        “不向我请教一番吗？”苍羽凌霄故意问道。

        碎无泪看着他，忽地一笑道，“天相有意指导？还是要听我真实的想法。”

        “请讲吧。”苍羽凌霄说道。

        碎无泪道，“这桩消息可以做一笔好买卖。”

        “以此为契机……进一步得到解锋镝等人的信任？”苍羽凌霄停住手上摇扇的动作。

        “是，我正准备如此做。”碎无泪没有否认。

        苍羽凌霄看着她，她亦看着苍羽凌霄……两人对视了片刻，到底是苍羽凌霄忍不住，他道，“你就没有别的疑问？”

        “不正是你故意如此递给我消息，好让我与解锋镝等人联络……”她不是不聪慧，而是有些事不必说破。可苍羽凌霄的反问惹得她不耐，于是她不必再讳言。

        “先前谈到天譩交办你的任务，我希望你以此为契机吧。”苍羽凌霄淡然说着，他心中何尝不晓得她对自己有误解。只是形势如此，容不得他从容摆布。

        “天相这一趟看来是身负天譩的旨意，那么，我自当遵命行事。”说罢，她先转身离开了。

        苍羽凌霄心内叹息，有些话说了未必能博得对方的谅解，反而促使误会越深，倒不如什么也不说，待时机成熟，兴许隔阂与误解会化解于无形。

        这当然是苍羽凌霄一厢情愿的想法，落在碎无泪身上，她所思考的不过是苍羽凌霄仍然对天譩忠心耿耿。那么该如何搬开这块石头呢？

        碎无泪的脚步不知不觉走到了天月勾峰，这里是解锋镝的居所，照道理能碰见解锋镝，再不济能碰见屈世途，也能会是秦假仙……只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仍然不见他们的踪迹。倦收天的伤势渐趋沉重，还能再等下去吗？碎无泪留了简短的口讯在天月勾峰，转而取道不动城，屈世途应当在那里。

        重访旧地，没想到此地的阵势没有变，自己还是能顺利的通过双月地界进入不动城范围。

        屈世途走了出来，想不到是她——梦残碎无泪。

        “是你，碎无泪，你怎么来了？”屈世途见到是她，不禁感到一丝惊讶，许久不见，她更为内敛了，冷若冰霜的气质倒是一层不变。

        “屈先生，吾得到了解救倦收天的线索……”碎无泪开口直言重点。

        屈世途虽然不清楚这当中的缘由，可是救倦收天的事情，他却是极为关注。不仅如此，他还将苍鹰也请了出来，必要时刻，苍鹰能快速寻到解锋镝。

        只不过，他与碎无泪一样，初次听到尸毒的解药在墨倾池那里，都是一样的惊讶。

        “怎么会呢？这消息可靠吗？”屈世途虽然这样问道，可他内心禁不住相信这线索，当初解锋镝与岑我寻二人都推测僵尸战队为三教豢养。

        碎无泪只道，“消息我已传达……”

        “不必急，你且等等。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与苍鹰一起去寻解锋镝。”屈世途说着话，又想了想才道，“我晓得你是可以信赖的朋友，所以有一件事情我要与你说……”

        话是这样说，可屈世途仍然有些踌躇，最后还是说道，“岑我寻与解锋镝在一起……”

        原来是这件事情。

        “他们为解倦收天的尸毒已经奔波多时，你带来这样重要的线索，他们都得好好感谢你。”屈世途说道。

        碎无泪想，屈世途这又是联想到哪里去了呢？他以为我是为了替岑我寻解忧才不辞劳苦寻来线索吗？唉……为何要将我想得如此痴傻？

        解锋镝见到了碎无泪与苍鹰，自然他收到了消息。

        “碎无泪姑娘，你这桩消息……令吾产生了疑惑。”解锋镝叹道，说罢，他收拢折扇，静心思考了片刻，才慢慢说道，“也许你不知道，十天前，圣司已经答应替吾想办法化解倦收天身中的尸毒。今天，吾便要去文旨经纬拿解药了。”

        “如此不是更能说明这桩消息的准确性么？”碎无泪不解的反问道。

        解锋镝摇了摇头，“说不通。墨倾池为何要对忘潇然下手……以我所知，他收养的远沧溟正是忘潇然的亲生儿子。如此关系，他要加害忘潇然，怎能不顾及远沧溟？此其一。其二，墨倾池虽然是儒门圣司，却向来对儒门事务不亲自参与管理操持。文旨经纬地处偏僻，向来是不轻易涉世。忘潇然再出，他急于杀人的动机？既然要杀他，为何又将他的儿子留在身边抚养成人？”

        “难道是不愿意忘潇然认回远沧溟？”碎无泪顺着解锋镝的话意反问道。

        解锋镝微微摇头说道，“父子亲情是人伦天性。墨倾池还不至于愚蠢至此。”

        “以此说来，尸毒、僵尸战队可能真与他无关……但至少儒门的嫌疑先要掂量一番。”碎无泪又道，“可……这消息？”

        “嫁祸。”解锋镝以收拢的折扇敲了敲自己左手的虎口，“这是嫁祸……借由不相干的一方传出以假乱真的消息，将焦点放在错误的目标上误导我们的行动。”

        看来儒门内部的势力亦是犬牙交错。

        “找到嫁祸者就找到了阴谋者。解锋镝，你有方向了吗？”碎无泪问道，一旦找到嫁祸者那便能顺藤摸瓜找到九轮天最新的盟友到底是谁了。

        “方向？也许有了一点儿。”解锋镝道，“多谢你送来消息。”

        “那么……”碎无泪可没有看见岑我寻，屈世途所言不对吗？

        解锋镝不晓得她要问什么，只是看着她，等着她将话说完。

        碎无泪道，“屈先生说……你们正为此事忧急如焚。”

        “是，确实忧虑。不过你带来消息后，更明确了一些事情。”解锋镝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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