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催生

“你这个心坏了的老不死的！”

        “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盐碱地！”

        这样难听的话每天都在我家上演！母亲和奶奶乐此不疲！但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没有儿子会被人看不起，没有孙子更会被人看不起，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越长大，这对婆媳之间的火药味越浓，母亲生儿子这件事就越紧迫！

        大姑家的表弟魏强和我同一年出生，两年后大姑又怀孕了，生下了表妹魏玉；二姨家表妹张菊和我同一年出生，两年后二姨又怀孕了，生下了二表妹张春。只有我母亲的肚子在生下我之后几年迟迟没有动静了。

        生不出儿子是我母亲的一块心病，没有孙子也是我奶奶的一块心病。所以这两个女人的矛盾基本就围绕着生儿子展开……

        奶奶虽然没有文化，大字不识一个，但确拥有一张无人能及的三寸不烂之舌，损起人来总是一套一套的，无人招架的得住。我母亲姊妹三个，个个生闺女，这我奶奶可抓住把柄了，好像是故意气我母亲，在村里到处宣扬大长田张家的闺女都生不出儿子，村里没成家的小伙子可不能去大长田说媒啊！就我奶奶这八婆嘴到处嚼舌根子，气的张家那几个未出嫁的小姨们差点群殴了她！恨得我外婆也是牙痒痒。

        为了生儿子，母亲也是有病乱投医求医，进过庙，吃过斋，念过佛，扎过针，吃过药，进过京，就差出过国了，可就是不见一丝成效。

        记得有一次，村里都传东德归镇齐庄村有一得道仙姑，能求得她一副药，可治百病！母亲听说后，便马不停蹄的奔赴齐庄了！母亲不会骑自行车，那时候也没有班车，父亲不信所以不支持她去，母亲只好步行上路了！天没亮就出发了，走了一上午，终于到了！花了30块钱（那时我父亲一个月的工资才38块钱）求得一副神药，高高兴兴的回来了。那真的是神药吗？告诉大家，这神药其实就是那位自称得道仙姑家的一碗香灰，外加一瓶她家大门口井里的天然矿泉水，听说还是泡过死老鼠的矿泉水！哦！对了！还有一张符，叫多子多孙符，必须天天挂在门框上！母亲都一一照办了！就等着儿子送上门来了！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五个月过去了，这要真怀上也该显怀了！于是，又去了一趟！又是同样一副药……

        还有一次，听说王口有一位老神医，专治女子不孕不育！母亲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听说老神医扎针很厉害，百扎百灵。母亲还特地问了针扎哪里？有人告诉她扎脚丫子，所以母亲去之前把脚丫子洗的干干净净，换上了新袜子，抹上大宝sod蜜，生怕扎针的的时候一脱袜子，让人闻到异味，嫌弃！但到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人家不扎脚丫子，扎手。一个月扎三次算一个疗程。母亲扎了整整三个月，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母亲曾经告诉我，她扎针的那段时间，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到一双小兔子迎面像她扑来，一白一黑，好不可爱！第二天她找人解过梦，解梦的人说她会怀上一对龙凤胎，因为那年是兔年，那年我正好六岁，上小学了！

        可笑的是母亲没有怀上，二姨确又怀上了！这已经是她的第三胎了，上面两个全是闺女，大表妹张菊，和我同岁，二表妹张春，今年才三岁，为了要个儿子，他家的房子已经被村里封了，无奈只好躲到我家来生产。二姨夫家更是求子心切，他家三代单传，全家已经做好了倾家荡产，不见儿子不罢休的准备，哪怕村长放了话，生第三胎就罚款一万块钱！一万块钱啊！那可是天文数字啊！全国也没有几个万元户啊？

        那几年国家计划生育比较厉害，村委会墙上到处写着“少生孩子，多种树！”“男孩女孩都一样”“家家只要一个孩子”……很多妇女生完第一胎后就不敢再要第二胎了，真的罚钱啊！有的生完二胎后就被拉去医院强制做了节育的，在那个麻药不怎么盛行的年代，做节育好比被人捅一刀，生不如死啊！敢生三胎的主儿，那得是多大的勇气！

        二姨就是这样一个有勇气之人！我家有三间正房，面朝南，还有两间朝东的厢房，两间朝西的门房，为了躲避计划生育纠察队的搜查，二姨不敢住正房，只能躲在西厢房里，白天根本不敢出门。每天母亲偷偷往里送饭。厢房里阴暗潮湿，而且墙皮很薄，进入冬至月更是寒气逼人！写到这里，我突然想到多少年后，黄宏和宋丹丹演的小品《超生游击队》，二姨和二姨夫当年的囧况比超生游击队那小两口有过之而无不及。

        寒冬腊月，二姨生了！生了大胖小子！取名张楠！（三十年后，楠楠娶不上媳妇，我二姨就把错全归在了这个名字上，因为娶媳妇太难了！）二姨出了月子就被计划生育纠察队拉倒医院强制做了节育……

        二姨生了儿子后，奶奶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都是一个妈生的闺女，人家怎么就能生出儿子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邪门了！于是，奶奶请了个风水师来我家看了看，风水师拿着个罗盘到处转悠，最后给奶奶指了指南边，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就走了。风水师走后，奶奶豁然开朗了，南边有什么？南边不就是咱老李家的坟地吗？奶奶认准了是老李家的坟地朝向不好，才让我母亲生不出儿子。和爷爷的几个兄弟们商议之后，李家决定开宗祠、迁坟地。大工程啊！折腾了好几天。我想老李家的祖宗们肯定在地下骂娘呢！生不出儿子，干我屁事！没文化，真可怕！愚昧的老女人……

        为了让我母亲生儿子，全家人无所不用其极。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能做的、不能做的也都做了！认命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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