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土司存亡,家产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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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出了事,我和爹说让你一起想个办法,死马当成活马医,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姜檀心微微有些诧异,她吃惊叶空对她的信任,不过短短时日,竟愿意让她为家中难事出谋划策,或许他只当她是一介伶仃孤女,又或是个容貌尽毁,无处容身的可怜人。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不管她如何诡计多端,赢得了葬狼沟地煤矿,她仍是一个出谋划策的师爷,只有看棋出计的资格,并没有真正操控这盘棋的机会,而如今,这个机会来了,且看她如何把握了。
面上还是少不得推托一番:“鄙陋之技,难登大雅之堂,叶土司尚且不能斡旋的事,我一介女流如何执掌乾坤?”
摇了摇头,叶空目色坚定:“这次你错了,咱家这件事,还偏不能用什么正经的方法干,要的就是你的阴谋诡计,你的花花肠子,快跟我来吧!”
姜檀心愣怔片刻,颦起了秀眉,她点了点头,跟上了叶空的脚步。
到了土司衙门正堂,錾金大门牢牢紧闭,气氛紧张,叶空单手一推门,拉着姜檀心走了进去,随后掩门,甚至落下了门栓。
姜檀心适应了大堂里头的光亮,昏暗的蜡烛只点了两根,照出大堂里阴沉沉的几张面孔。叶骄阳端坐主位,身板阔实,款额方脸,络腮髯须,双眸炯炯有神,生得十分威武,有一股当家主事的威严霸气。
他下座是瘦坨坨一个,戴着一副西洋眼镜,头发稀疏,但眸色精明,再下座是位妇人,生得肉肘肘得,脸蛋上还有两坨高原红,五官尚算端正。
姜檀心知道,前头那个这是叶家二爷,家里生意他皆是一手过,为人十分精打细算,后头那个是叶空的亲娘,是个妇道人家,虽没什么主意,但曾是武将之女,有着不错的一身骑射本领。
再接下来便没了入座的资格的人,他们大约是土司衙门的包衣家仆,虽然姓叶,但都是奴才。
不过即便是奴才,能站在这里得怕也是上得了台面的心腹之人。
姜檀心规矩行了个礼:“见过宣慰使大人,叶二爷、叶夫人”
叶骄阳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她入座,待其落了座方鼻下出气,敞了句大白话:“姑娘是京城人士,家世背景我从未相问,甚至连名字也未曾问过,但我相信空儿的眼光,也信我识人之眼,不过在此之前,尚有一句话奉告”
屁股刚沾座儿,听见人这么说,她又免不得站了起来:
“是我的不是,我姓齐名姜,承蒙宣慰使大人不弃,收留一处容身时所,无以为报,您有和箴言,小女子自承謦欬”
第一次听她自报姓名,叶空也是稍有愣怔,自己从来都是姑娘来姑娘去,确实生分,齐姜?倒像是男人的名字。
叶骄阳无声,舌尖却转悠着这个名字,试探着问了句:“你姓戚?”
姜檀心指尖一颤,苦涩一笑,心中自答:是,我姓戚,冠以夫姓,刻我墓碑名,我必是戚氏,可终究这话到了唇边,却变了各儿:“是寿与天齐的齐,并非……戚无邪的戚”
此话一出,叶骄阳果然神色一变,瞳孔也深了起来:“我原以为你一介孤贫之女,伶仃无依……”
他话未说完,姜檀心已追言而去:“是,大人所言非虚,家父一介朝臣,戚贼把持朝政,落马官员不计其数,家中男丁皆以处斩,故流放此处,我只是一介伶仃孤女,叶公子既救我水生火热之中,我必耗竭心力,帮衬大人”
原来是罪臣之后,她与那戚无邪有毁家之恨,想必不是朝廷派来的什么细作探子,再者说,有哪个女探子为此甘愿毁去自己的容貌呢?
摒除疑虑,叶骄阳长叹一口气:“实不相瞒,方才属胥来报,说在凉州府知府衙门打探到了消息,凉州知府徐丙川因葬狼沟煤矿之事,上折一封去了朝廷,谏言朝廷效仿西南土司的改土归流,将我叶家土司也并入朝廷,再无自主之权!”
姜檀心诧异抬眸,这的确是大事,关乎叶家祖业旦夕存亡的要命之事。
西南土司靠近南疆和陇西,几乎是夹在两块藩属之间的,戚无邪欲要钳制两王,改了土司得流十分必要,而那些土司谁也不想成为战争中的筛子,他们也巴不得早些交权,赚得一笔抚恤金,然后举家搬迁,寻一处富饶安稳之地生活。
但是地方不同,局势更不一样,以戚无邪的性子,他若想发檄文,武动刀兵,南下收拾三王,那他必定要巩固西北边陲的稳定!
总不至于叫自己腹背受敌,四方掣肘,除了朝廷的常年驻扎军,当地土司的兵力也十分要紧。
所以,以姜檀心对戚无邪的了解,这一份奏本,他是绝对不会理睬的。
但她并不打算说出自己的看法,不仅如此,她还要加油添醋,夸大危机之感,如此,她才能打上自己的如意算盘:
“三王祸乱夺嫡失败,如今各自讨回藩属,举旗自封诸侯只是时间问题,要打仗了,拼得便是粮食财资,凉州至南毗邻京畿,至北与那陇西不过三日马程,朝廷欲用兵,自然不可能从江南运送辎重北上,就地取材,要得就是凉州的兵粮!”
姜檀心顿了顿,笑意勾唇:“怕就怕,朝廷已是看中宣慰使大人的家产家业,听叶公子所言,土司辖区光林场便有七十二处,煤矿两处,铁矿山一座,我若是戚无邪,也不会放过这嘴边的肥肉”
叶骄阳越听眉头蹙得越深,他承认她说得都对,朝廷欲对陇西用兵,除了走凉州道,并无他法,与其到那时被兵马强行剿灭,还不如服从改土归流的命令,至少还有一份丰厚的补偿。
这是他心头妥协的声音,可声音细弱,一出声便被否决了。
他犹豫片刻,拖长了声音,试探问道:“那依齐姑娘意思,我又当如何呢?”
姜檀心眸色霍霍,满是坚定:“一个字,争!”
叶空在一边听得认真,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从觉得父亲太过畏惧,不由直言开口:“对,我们得抗争,三百年来,叶家虎踞一方,连土成片,土司虽不比藩王,但有自己的土法、有自己的衙门,兵、刑、民、财都有自家做主,咱们还有几千兵马,一旦妥协,祖宗的基业可就毁之一旦了”
叶骄阳轻斥道:“小儿轻狂!争便要与同朝廷作对,以卵击石,我们绝没有好果子吃。”
姜檀心缓缓开口,句落成章,条理清晰:“不,争并非抗争,迂回之路也可谓是争,可听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言?如果西陲战事不休,朝廷又怎舍得除去这么一直自给自足的精锐部队?”
叶骄阳大有茅塞顿开,恍然开朗的神色,他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你的意思是……”
点了点头,姜檀心轻笑一声:“是,四面战歌起,雍左关外有西戎人,也有北寒老毛子,无论是谁骚扰边境,给朝廷吃颗老鼠屎,小女子担保,您这土司之位仍是坚不可摧的”
“哈哈,甚好甚好,我竟忘了土司的老本行啦!”
“不过……我还有一言”
“快,快请说来一听”
姜檀心将腹中之稿拎出三个词儿来,字字珠玑: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虽有暂时脱困之法,但并非长久之计,所以宣慰使大人一定要抓好三件事:外交、军训、经济。小女子妄言一句,真到了九州烽火时,三王土司也好,天子朝廷也罢,谁的腕儿硬,谁就有逐鹿九州的资格……”
她余光一片,看了看叶骄阳渐渐阴沉的脸色,他的眸中有贪婪的光芒,姜檀心并不觉可耻,男儿何不带吴勾,夺取关山五十州,志向热血,心有江山,谁都有做梦的权力,可只有勇气跨出那一步,才是真正的枭雄之路。
久久沉默不语的算盘二爷开了口,他为人精明,有操持账务,故人送外号算盘二爷。
懒懒抬眸盯着姜檀心瞧了半饷,他一撩下摆,架起了脚,拉着低沉声音道:
“乍一听觉得姑娘说得甚有道理,可细一想,不觉纸上兵法,未免太坐而论道了吧?外交、军训、经济、治理一个国家尚且如此,如此空泛之言,我等又如何可办?”
这话叶空不爱听了,他帮姜檀心顶上了一句:“二叔此言差矣,齐姑娘一介女流,有此等见识以为难得,她既为我等道明方向,难不成还要告诉我们如何去做么?土司衙门不尽是怂包软蛋,全靠女人肃清路上荆棘?”
算盘老二脸色一变,恨恨咽下了嘴里的话。
姜檀心笑了笑,拍了拍叶空的肩头,拿捏着十足信心,自有一派风流天成,气自华然:“小女子为客,方才一番妄言已是万分唐突,窃不敢再过僭越……名不正言不顺,即便小女子腹中有计,怕也只是刍荛之言,入不了几位当家的耳”
这话说得其实明白,算盘二爷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叶骄阳看她的眼眸暗下三分,倒是心机不深的叶空兴奋追问:“有何计策,快说来听听!”
“空儿……”一直沉默的叶夫人开了口,她虽为妇人,也听出了这位姑娘言中之意,她扫了扫夫君的脸色,暗自一叹。
姜檀心并不觉得叶骄阳能一下子松口,于是她福了福身道:“不打扰大人商论要事,暂且告退”
叶骄阳并不拦阻她,待她出了门,步子走远,才沉沉抒了口气道:
“此女子腹有良策心有经纬,可终究不是池中之物,她要得恐怕不是金银啊”
叶夫人沉吟片刻方道:“不要金银,是不是要当官儿?要不给她一个百户职?”
叶骄阳笑道,甚是无奈:“那丫头能鼓动窑夫撑了窑门,又能骗得咱们家傻儿子立了那样的倒班制,还心甘情愿带到了家里,她的目光远见,如何瞧得上这么个百户职?再者,女子怎么当官儿?”
叶空讪然狡辩:“怎么叫骗,说得儿子很傻似得,至少我眼光精准,捡了块儿宝贝!瞧她拿下了葬狼沟,这个月土司衙门光是出煤一项就净赚两万多两银子。”
摆了摆手,叶骄阳似是而非一叹:“是宝贝,但也烧手,咱们总不能为了一点银子,让她拽进火坑里去吧,方才的话你没有听懂?她是在劝我划地自立啊,九州烽火,一言成谶,她又不是戚无邪,如何能知道天下局势?哎,容我再看看吧”
叶空哑然无语,本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得咽了下去。
摸了摸鼻梁,不打一声招呼就推门出去了,心里呕着一口气,总觉着自个儿心里头蹿火,老爹畏葸不前,只会往火上喷水,灭他的热情。
*
一路往妄竹院寻去,甚是意外的穿过月门,就碰上了她。
见她目光四散,盯着一片紫竹叶发愣,叶空歪了脑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试图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笑问:“想什么呢?你也会走神?”
姜檀心淡淡扫了一眼他,苦涩一笑道:“我又不是神,自然会走神,说罢,寻我何事?”
她边说,边寻了紫竹丛下的一处石墩敛裙落座,十指交缠在一块,松松地拢在一起,一如她此刻凉薄疏离的态度。
叶空撇了撇嘴,挨着她边上坐下,支吾了半饷方道:“其实我爹还是很看中你的,只不过他汉化已久,又当了半辈子的汉臣,人也迂腐起来了,考虑的东西也特别多,就拿当官儿这事来说吧,我觉得女子也可以当官,让你当个百户怎么,你完全有能力胜任啊”
闻言,姜檀心笑了起来,并无嘲讽不屑,真心实意的笑颜。
“你笑什么?”
“你爹想封我做百户?”
“这事我娘的建议,名不正则言不顺,给你正经的官职,你再替土司衙门出谋划策,就有了指挥的底气,只不过我爹暂时还没有想通,但是我会劝他的!其实……他就是不相信我,打小就这样,我办事他不放心,我好不容易寻了个你过来,他还是不认可,总之,就是小瞧我”
叶空脑袋低垂脑袋,无声一叹,抬手支着下巴,斜眼睇了她一眼,见其无动于衷,仍是一副疏离寡淡的态度,不由更是一声叹。
姜檀心听他叹声连连,斜眸睇了他一眼,启唇道:“所以,你才写了军令状,定下了狐狸沟的出煤数和兵器锻造的数目?多大的人了,还拿这些置气,真正的成熟认可,并不是一月出了多少煤,而是……”
“而是什么?”叶空追问
摇了摇头,姜檀心咽下了口中的话,她不由想起了盐帮的易名扬,从前不羁的码头小痞子,他也是一夜长成,放下了行侠仗义游走四海的愿望,肩挑起了盐帮的重担。
如果苦难使人成长,烈火才是凤鸟涅槃之处,那么她此刻和叶空又有何不同呢?
姜檀心站了起来,目不斜视,仍是透着这一片紫竹,朝向一个方向,她喃喃道:
“是一份责任,无论是不是你心中所想,却是你必须为此承担的,为父母、为君主,甚至……只是为了一个信念”
叶空沉沉盯着她,话入耳畔,萦结在心。
但此刻听来,终归是隔靴搔痒,她的话像是敷在心口的一层软刺,它不疼,只是有些痒。
因为毕竟还没有迫近那个时候,即便暗涌诡谲,至少水面还是一片平静,他还是土司衙门的叶公子,衣食无忧,无甚压力。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名冒失的小奴就冲进了月门,他只顾着寻叶空,丝毫不避讳姜檀心,急言开口道:
“凉州府来了封信,要宣慰使大人今年上缴林场二万根红木柱,三千匹大宛战马,这可是去年的三倍量啊!大人当即发了好大一场大火,还说知府大人早知他不肯,已摆下了鸿门宴,一定要他去凉州府赴会!”
叶空吃了一惊,心道:又是徐丙川,他方递了改土归流的折子上京,这会儿狮子大开口,还敢大摆鸿门宴,实在太过欺负人了!
“我爹呢?还在厅堂么?”
“不在了,宣慰使大人已经整队人马,去往徐州府了,他把衙门里的事全权交给您了,官印还有信令都放在夫人地方,他走时,也留下话来,要齐姑娘好好帮持着您办事儿,明天他就回来”
“交给我?从来不是都交给二叔的么?不过一天时日,怎么连官印都交了!不成,我要追上去问问!”
话毕,叶空抬脚就要往外蹿,谁料让姜檀心扯住了胳膊,看她柔柔弱弱,手劲儿不小。
“知道了,一会儿就去叶夫人房里,对了,二爷在哪里?”姜檀心不动声色,只坚决地拉住了叶空。
“二爷去辖收账了,到了开春,土司辖区七十二乡三沟十二户,年前欠下的税前,都是二爷带人跑街下乡收回来的,大概要明日才能回来”
“带了多少人去?”
“不多吧,土司衙门的士卒,大概一百多人吧,老百姓吃软怕硬,账房先生一般收不来多少钱,要拿刀拿枪的大老粗去才成”
姜檀心垂了眼,遂即点点头:“知道了,下去吧……”
小奴躬了躬身,朝叶空看了一眼,遂即垂手退了出去,直到人影完全消失在月门边上,姜檀心方道:“二爷的亲眷何在?”
叶空不懂她计谋些什么,满心担忧叶骄阳的安危,冷冷抛下答案:“就在西院的廊房里”
“妻儿皆在?”
“二婶和堂妹在,只是叶铮不在,他小时候开蒙后,就被送去凉州府学堂念书去了,二叔不喜欢他舞刀弄剑,想让他多读点书,甚至想让他去考正途科举,但这是爹最反感的事”
“叶空……”
“做什么?”
“你去找你娘,就说衙门后院的春梅开了,让她去请二夫人和堂小姐,请她们明日过堂赏梅用饭,然后把你爹的官印和印信拿给我,快去!”
听出了一些端倪,叶空抬手扳上了她的肩膀,甚是诧异道:“你要做什么?你不是怀疑……”
“是,徐丙川才送了改土归流的折子上京,不等朝廷批复,他完全没有理由提前下手,除非有人泄密,说土司非但不惧改土归流,还有举旗崛起之心,这样一来,仅凭这点剿灭叶家,不仅能吞了土司辖区的资源钱资,上报朝廷亦是大功一件,所以他下手了”
姜檀心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泄密之人,你心中有数,去年天润多雨,家畜蓄养,田地收成都是不错的,还有葬狼沟煤矿分成,乡民能有几个能欠下年前的贡例?即便真有,需要调一百名士卒,如此劳师动众么?”
她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就凉一份,为何家业突变,人性不合,在她嘴里只剩那么冷冰冰的叙述,似乎只有因果条理,她从不考虑一分人情的侥幸因素!
她为何不说,他是叶家二爷,也是他的亲二叔,凭着这点能反驳她所有猜测么?
姜檀心将视线停在他的脸上,鼻下一叹:
“如果你想不通,那就不要想,到了明天,事实会逼着你接受的,但这不妨碍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并没太多的耐心解释什么,只是推搡着将他推出了月门,督促他快去办事。
“那、那我爹怎么办?照你这么说,我爹不是凶多吉少?二叔带走得只是土司衙门的士卒,我们还有虎贲营的勇士啊,这样,我马上去调兵,我得上凉州去救他!”
姜檀心闻言,淡淡别过眸子,嘴角边似有犹豫,一番挣扎之后她终究是违心道:“不用,你爹会没事的,但这虎贲营不能动,我自有他用”
“你!方才说他有险得也是你,说他没事的也是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叶空,你如果信我,你就什么都不要问,我不会害你的,我发誓,摒除我的私心,这么做对你爹,对你,甚至对整个土司衙门都是最好的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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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放美男了,我的桃花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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