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梅花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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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媗回到梁府的时候,梁思玄依然还是没有回来,但天色却正好完全黯淡了下来,黑夜降临,掌灯时分,一盏盏璀璨的灯火开始在府里大放异彩了起来,梁媗就是踩在了这样绚丽的灯火之下,回到的小云曛。
“小姐回来啦,四爷都等得睡着了呢。”
而在梁媗一踏进小云曛,念湘就笑着迎了上来说道。
“睡前用过晚饭了吗?”
梁雍会等她等到睡着了,梁媗并不奇怪,甚至于说不定还会对她的晚归产生不满呢,只是这小老虎会不会因为生气就不吃晚饭,这点梁媗就不敢肯定了。
毕竟若是放在以前,这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可现下就不一定了,在府里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了改变,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这个年未七岁的稚子。
“用过一些了,但不多,估计是想等着小姐回来再一起用膳的。”念湘压低了声音的笑着回道。
“嗯,那我先进去看看雍儿。”
梁媗此时也笑了,只要一说起梁雍,就总是能不经意的勾起梁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因此也不先更衣了,在盥手后,梁媗就先往暖阁走去。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绕过嵌明玉的梅花垂珠刺绣屏风,梁媗一眼就看到了那正卷缩成一团,团在了铺着刻丝亮缎大炕上的小人儿。
“睡得倒还挺香。”
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炕边,梁媗替梁雍掖了掖被子的笑道。
“那也是现在了,小姐不知道,刚刚四爷可是一直闹个不休的在找你呢。”
念湘一面说一面还大大的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至极的意思,看得一旁的青茼都忍不住的笑着安慰道:“那你也比我们好啊,你不知道,这一整天啊,那可真是‘热闹’的过了头呀!”
“怎么说?”
念湘被青茼一句话就给吊起了好奇,接着便追问起了今天出去时发生的事情,而青茼自然是一五一十的便对念湘都说了出来,听得就连一向稳重的念湘都有些目瞪口呆了起来。
“这么说,现下不只祁玚殿下和祁瑜殿下是已经定下要到山海关去了,就连赢王世子殿下和楚孤公子都在名单之内?”
“对,就是这样。”
青茼和念湘两人在梁媗身后低声的交谈着,但不管她们再怎么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梁媗却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有时候人还真是无力,不管事先想到了多少种的方法,但只要一等到无能为力的事情发生时,先前想到的一切却全都就变成了不可用的存在了。
伸手温柔的替依然在熟睡中的梁雍撩开了脸上的发丝。
梁媗一语不发的就静静听着身后青茼和念湘的交谈声在慢慢的走远,直到耳中什么都听不见之后,她才缓缓地垂下了眼帘,流露出了只有睡着了的梁雍能看见得情绪。
夜,正深沉。
天上好大的一轮明月,绽放出了皎洁的清辉,正静静地照耀着整座建安。
只要人们一抬头,那不管你是身处在建安这一座城池的哪个地方,那都是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天上得那轮明月的,包括麟央宫之内。
在梁媗早已经回到了镇东大将军府的时候,楚孤却还在回宫的路上呢,而此时的麟央宫里,在楚孤不知道的时候,却悄悄地早已聚集了几个人。这几个人乃是三公之一的左丞相傅襄、右丞相梁思玄和太尉于恩,以及尚书令于夔,于家老爷子和赢王等六人。
此六人于深夜之际,却被孟太妃秘密的召集进了麟央宫之内。
“说说吧,现下你们都有什么办法。”
而此时除了孟太妃和梁思玄六人外,明面上就再无一人的空旷压抑得主殿中,太妃一句话就打破了满室的死寂。
“现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况,能给我们选择的余地早就没有了,此时不管再发生任何天大的事情,我们都不能改变原计划。更何况梁公现在都已亲身去了岭南游说昔日的旧将们再次重新出山,这时要是我们这边先有了什么异动,那可如何能对得起梁公的这番心血?”
在这里,于家老爷子不管从哪个方面说都是最适合当先发言的。
因此在孟太妃的话一落地,所有人几乎就都把视线投向了他老人家,而于家老爷子也当仁不让的率先开口了。
可当于老爷子一提起梁家老爷子的时候,梁思玄的神情虽无异色,可眼底深处却终究还是闪过了一丝无奈。
“于公说得对!太妃,此时我西殷早已是退无可退的境地了啊。”
而除去于家老爷子外,赢王自然就是这儿地位声望最高的人了。
并且赢王说的也是事实啊,西殷如今在前线的情况已是十分危急,哪还有可以让得他们从容不迫再另行选择的时候,更何况还是延缓大军出征这类的大事了。
在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手握大权的重臣?
赢王话里的意思,自然是没人不懂的,因而一时之间,主殿内就又鸦雀无声了起来,也许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其中的重要之性,所以当要选择的时候,也就愈发的困难了起来。
“太妃,难道情况真的已经这么糟糕了吗?”而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左丞相傅襄却忽然开口,轻声的对孟太妃问了这么一句。
“若不是如此,我何必深夜紧急召你们进宫?”
孟太妃十分疲惫的说道:“太医院院首萧正,在昨日就已经向我禀报过两次危急状况了,能挺过今天,已是实属十分侥幸的了,情况不容乐观。”
能让得这满屋的国之重臣如此愁眉不展者,在西殷真是只有一人而已了。
已缠绵病榻不起好一段时间的西殷文帝。
文帝的情况十分不乐观,这是早在前一段时间便就在建安之内悄悄流传的传闻了,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其实这不是传闻,而是事实。
自从前太子祁怀变相被废监禁之后,文帝的身子就已经是一病不起的了,之所以能坚持到现下,也不过就是靠了宫中无数的稀世药材在一直吊着性命罢了。
但如今看来,怕是连稀世药材都不能再起作用了。
而更糟糕的却是,现下的西殷,可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况。
三军早已是因了梁老爷子的重披战甲、再接帅印一事而极难得的再次鼓足了信心,正整装待发的时刻。
若现在出了什么意外,从而耽误打击了此次出军的话,那好不容易经过多方努力才艰难重新鼓起的士气,怕是就要付之流水了啊。
因此现下孟太妃和梁思玄等人,才会如此的为难。
毕竟如果文帝真在此时驾崩,那西殷全国上下是一定得举行国丧的。
那行军出征之事,也是无论如何都会受到影响,只是到时候,这影响会有多大,那可就不是孟太妃和于家老爷子等人能够预料得到的了。
大殿之内,霎时之间,沉默的气氛就越发的压抑了起来,此时众人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可大家也几乎都没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唉………”
而长久之后,孟太妃却猛地就吐出了一声幽幽的长叹。
孟太妃她老人家静静地说道:“瞒下吧,先把这件事瞒下,除了我们几人之外,直到腊月初九那日,不管发生什么,此事都不可再让第八个人知道。”
孟太妃苍老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之内静静地回响着,而它在此刻是显得那般的疲惫,让得梁思玄等人除了行礼应诺之外,再说不出一言一语。
而也是自今晚开始,紫宸殿开始全面封禁,除了孟太妃以外,任何人不得出入,包括蕙妃和二皇子祁成,以及一直得到了孟太妃她老人家特别允许出入紫宸殿的长平公主在内。
夜,越来越沉了。
*****
*****
天,越来越冷了。
寒冷的冬天比之温暖明媚的春夏,总是让人感觉逗留的比较长久的,就好比对于梁媗来说,在她的记忆之中,这个冬天的时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
长得让梁媗有时都会觉得,是不是她的记忆出了错,因此这个冬天才会变得比起以往的那些冬日,都还要这样的漫长和寒冷。
而让得梁媗感到了冷的几乎都要侵进骨子里的,便是今日——腊月初九。
轩辕台之上,此时是早已百官齐聚了的。
梁媗紧紧地牵着梁雍跟在了沈氏的身后,他们现下所在的地方,乃是家眷聚集的一个偏台之上,从这儿看下去,他们虽比不上正面的玄武台之上,那些正陪侍在了孟太妃她老人家身后的皇族宗室们看得清,但偏台最前面处,也还是多少能把梁老爷子的身影看得清清楚楚的。
而此时能站在最前面的人里,他们镇东大将军府梁家自然是有份的,因此梁媗也能把正一身戎装的站在了三军之首的梁老爷子,那雄武不已的身姿看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她的祖父啊!
若不是那一头被风张狂拂起的如雪白发和胡须太过刺眼,让得梁媗眼睛生疼的话,也许她的心情就不会如现下这般的复杂了吧。
在偏台之上一眼望不到头的轩辕台,一片片整装待发的鲜红色正在蔓延着。
阳光之下,鲜红的甲胄被折射出了无数夺目的光彩。
数以万计的无畏、和勇敢者的身影们,就算什么声音都没有,此时也是一阵阵震撼人心的无声呐喊,梁媗不是第一次来为三军践行,但这样肃杀的、一往无回般的势气,却是梁媗几乎就没有看见过的。
也许,这其中有着她祖父的关系,可更多的却是现下这些年轻勇敢的士兵们所带给她的震撼吧。
这群为了自己的国家安危,而不顾现下正是一面倒的己方颓势,还是那般勇敢无畏的向着战场而去的英姿,无论是谁,都值得敬重。
为此梁媗的感触就更深了。
毕竟此时站在了三军之首的那个英姿勃发的老人,正是她的祖父啊!
不管父亲和娘亲是怎样的反对。
不管父亲和娘亲使出了多少阻止的手段,明里暗里都不惜的使下绊子,但祖父最后还是走得头也不回。
那般决绝的背影,父亲和娘亲大概都是无奈和伤心了的吧。
要不然,现下不管是父亲或娘亲的脸色,也不会这般的难看啊。
梁媗、甚至连梁雍,现下都是极其小心翼翼的在用余光打量着他们娘亲的神色,尤其是梁媗,她比梁雍知道的要多一些,自然担心的也就要多上许多了。
就比如在昨晚,因了今日的特殊性,沈氏是特地提前从沈府回来住了一晚的。
而自昨日沈氏踏进镇东大将军府开始,不止梁媗,所有梁府中的人就都能明显的从她娘亲脸上看出,那不同寻常的冷漠神色。
那种神色,在她娘亲脸上,一般可是不常见到的。
因为要能把沈氏惹怒到了这种地步,露出这样冷漠的神色,其实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啊,最起码梁媗就很难在她娘亲的身上看见。
为此梁媗还起了不小的好奇之心,好奇到底是谁有这般的“本事”能让得她娘亲如此之重视。
但话是这么说,可要是真付诸于行动,让梁媗真去向沈氏打探询问的话,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得另当别论,毕竟想想不难,可真要行动的话,那可就又不同了。
反正梁媗是没那个胆的。
因而一直到了今早从府里抵达轩辕台之后,就算沈氏的神色越来越冷峻了,可梁媗还是一句话都没敢问。
连带着梁雍也是异常的安静乖巧,俨然就是一个极其文静的孩子。
“姐姐,娘亲怎么了啊?”
但这也不过就是在沈氏面前罢了,等到了梁媗这儿,梁雍平时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子,在避过沈氏能看到的角度,梁雍悄悄地扯了扯梁媗的衣袖,压低声音的问道。
“我哪儿会知道啊,要不雍儿你去问问?”
梁媗的情绪,此时本来就是有些压抑的,但一对上梁雍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之后,心上仿佛一直压着的那块大石头,却终于难得的松了松。
“我可不去。”而面对着自家胞姐的刻意挑唆,梁雍可不上那个当,“娘亲心情这么不好,姐姐你都不敢凑得太近,更何况是我了。”
“那你知道就好办………”
“安静。”
可就在梁媗和梁雍都快要开始斗起嘴来了的时候,一直冷峻着深色,沉默不语的沈氏却忽然淡淡地开口了,吓得梁媗和梁雍赶忙就住嘴站好了。
而在目不斜视的直直站了好一会儿之后,却没再听见沈氏接下来的训斥,梁媗和梁雍就慢慢地又开始悄悄打量起了沈氏的神色。
只见今日穿了一件绣金牡丹银白小朵刺绣亮缎滚边大氅,里着深紫五彩镶边素面妆花缕金袄裙的沈氏,在那未华髻上的半月缠丝嵌三色宝石赤金步摇的瑶光映衬之下,本就绝艳的容颜,此时就更是焕发出了深深的雍容之气,也在无形之中又加重了沈氏本身就带着的威严之感。
娘亲的美,这世上还真是少有能及的女子啊!
其实梁媗所见貌美者,到了现在已经是不在少数的了。
远的不说,就在镇东大将军府里,像韩氏和小韩氏之流,那本就已经是屈指可数的美人了,但只要一与娘亲站在一起,那两人虽美则美矣,可总就是比之娘亲少了一份不可代替的独特气质。
那就更不用说现下还是青涩不已的长平公主和唐梦澜了。
在与梁媗同一辈的这些少女中,长平公主和唐梦澜可以算是其中容貌的佼佼者了。
与她们二人相比,就连梁姷都不能说“胜于”二字,大不过也就是与之不分伯仲罢了,而就连她们这样像最鲜嫩的花朵正绽放一般的绝貌者。
当站在了她娘亲身边时,那也是光芒要被夺取而去的,这点不管是从外貌,亦或者内在气质而言,都是没有可比性的。
而就是在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身边,梁媗却待了这么多年。
她所受到的影响,却也是别人所不能想象得到的。
最起码,就只于“美”之一字上,梁媗所要能设的门槛,那就是比之于常人要高出不知多少倍了。
而这么多年以来,能让得她惊艳如斯的人物,好像也没再出现过了呢。
就连姜朝那般风流的人物,由于两世加起来的记忆和人生,虽然无论如何,梁媗也不能否认他是容颜绝美者,可她是早已经无法对他再生出惊艳之感来了。
现下还能让得她惊艳的,只除了……只除了楚孤一人。
心里想着,视线也就下意识的往前方看去了,只见在她祖父之后,最显眼的自然就莫过于也是一身鲜红色甲胄,但与普通士兵们明显不同,微微有着暗金色流转的祁玚和祁瑜了。
在这次随祖父一同出征,亲赴山海关的皇族宗室子弟之内,虽不止祁玚和祁瑜。
但最为抢眼的,怕是除了他们俩之外,就无人能及了,其中祁玚是因了二皇子祁成嫡子的身份,而祁瑜则是因了他在建安辛辛苦苦、汲汲营取了多年的贤良名声。
也因此,此时在祖父之后不远处,站着的就是祁玚和祁瑜了。
可紧邻着祁玚和祁瑜这二人之后,则就当属赢王世子祁玖之流了,其中几个世子和国公嫡子也是极其引人注目的,而让得梁媗驻足侧目寻找的楚孤,此时却是还要站在了很后面呢。
现在这个时候的楚孤,受到的待遇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啊!
虽然梁媗对这个事实是早就清楚了的,但此时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毕竟当年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楚孤,要联想到此时这个处处都被人排挤的少年,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梁媗也是花了许久的时间,才能接受这一切的呢,不然就只是看到平日里,众人对待楚孤的漫不经心时,她都可能会被自己的心惊肉跳给吓得晕厥过去。
要知道“当年”不过就是有人曾经因了一个不满的眼神,就被楚孤整治得差点倾家荡产了,那就更不用说现下这些人的所言所行了。
每当梁媗不经意的想起日后楚孤的种种极似报复的行为之时,她都会为这些无知者无畏的人捏一把冷汗啊。
但也就只是这样了。
终归若是要梁媗为了这些“无知者无畏”的人,而去得罪楚孤的话,那她是绝对没有这种想法的。
心底正有些杂七杂八的思索着,但目光却一刻不停的在人群之中搜索着。
等到终于有些费力在已经很靠后的位置上找到了她要找的那个人后,梁媗才微微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人是站在有些靠后的位置上,但最起码身上的甲胄与祁玚、祁瑜也还都是一模一样。
不过这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祁玚和祁瑜的武器装配、随行人员,若有二皇子祁成与二皇子妃杨氏照顾准备,那楚孤可是还有太妃她老人家在那儿坐镇呢。
楚孤的东西就只有比别人更好的份,哪还可能会比别人差的?
梁媗有些苦笑的勾了勾嘴角,也是她想太多了。
尽管不知道楚孤这次一定要随同祖父一起出征,亲赴山海关的原因是什么,但以她对他的了解,如果没有周全的计划和准备,那他是绝对不会贸然出手的。
因而对楚孤的担心,梁媗其实也并不是很多,比之梁老爷子,那真是少得太多了。
毕竟在她的记忆之中,前世的那场战役里根本就没有楚孤的事。
也可以说,对于楚孤加入到了现在的这场与后蜀的会师大战之中后,会有怎样的结果,是吉是凶,梁媗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的。
除了在心中为他祈祷之外,梁媗也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了。
风,在平野之上会呼啸的越发凶狠,而此时轩辕台之上的冬风,也同样是在狂放的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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