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庶出的二娘

起床、请安、吃饭、喝药、发呆，日子跟前一天几乎没有什么两样。深秋的太阳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宋昭昭搬了张矮几到廊下，撑着脑袋发呆，好无聊啊。“明月，城里的小娘子闲暇时都做些什么呀？”

        “那可多了，做女红，看百戏，打马球，蹴鞠。春天赏花，夏天扑流萤，反正很多的。”得，没一个是宋昭昭会的且喜欢的。见她叹气，明月追问道：“宋娘子之前闲暇时都做什么呢？”

        穿越之前嘛，春天玩手机，夏天玩手机，秋天玩手机，冬天玩手机。穿越之后嘛，她哪有闲暇时间啊，都在干农活。宋昭昭尴尬一笑：“玩泥巴。”

        明月竟然一本正经地提议：“真的吗？府里有多余的陶土，我知道在哪，宋娘子想玩的话我去帮你要一点。”没想到明月真的抱着一大坨陶土回来了，拿都拿回来了，那就玩吧。宋昭昭又揉又捏，最后成品居然还不错。

        明月倒是一如既往地捧场。二人调笑间瞥见院子门口似乎有一个身影，正偷偷往里打量。堂堂刺史府总不至于进贼吧。宋昭昭没在怕的，三两步跑到了门口，却看见一个小女孩局促地站在那里。小姑娘个子才到宋昭昭胸口，梳着垂鬟分肖髻，没戴什么装饰品，怯生生地向她行了礼：“雁书拜见小娘子。”原来是白娘子生的女儿。

        “你一个人吗？要不要进来玩儿呀？”刘雁书抬头看了看宋昭昭，眼神中闪烁着期盼，却咬着嘴唇不肯开口。宋昭昭想去拉她，结果自己满手泥巴，只能讪笑着缩了回来。“进来玩吧，我一个人怪无聊的。明月，去把屋里的点心取出来，再倒一杯水来。”刘雁书挨着宋昭昭坐下，甚至比明月刚开始还要拘谨。

        “我姓宋，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了？”

        “回宋娘子，我闲得无聊随意走走，不知怎的就走到这边来了，打扰娘子了。”刘雁书声音细细的，身体却绷得很直。宋昭昭把点心推到她面前，她沉默地摇了摇头，眼睛却时不时看向旁边的泥偶小人。

        “你喜欢这个？你想捏一个吗？”

        刘雁书拿着看来看去，喃喃道：“这捏的是什么呀？是人还是猫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形象，宋娘子在哪里见到的呀？”那你必须没见过啊，哆啦a梦可是我的童年梦想。宋昭昭没有回答她，直接抓起陶土，又捏了一个迷你版的送给了她，刘雁书终于放松了下来露出了笑脸。

        “哎哟二娘，你怎么跑到这里了呀，婢子到处找你呢，你这不是让我们担心嘛。马上就该用晚膳了，再找不到你，婢子只能去大娘子那里禀报了。”一阵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她们的和谐，那嘎嘎的嗓门比下了蛋的母鸡还聒噪。宋昭昭不满地抬头看去，一个中年婆子抱着双臂站在院门口，嘴上说着担心脸上却尽是不耐烦。刘雁书拿起小泥人急急忙忙地起身行礼告辞，跟着那婆子走了，那婆子嘴里还在不停絮叨：“哎哟，你又去哪里捡了一坨泥巴玩啊。

        宋昭昭看着她们俩离开的背影，突然开口问道：“明月，刘大人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那嬷嬷怎么唤她二娘呢？”

        “听说白娘子之前还生过一个女儿，不过还没满月就夭折了。后来怀了二娘，大家都说看她肚子是个男胎，所以她满心欢喜，各种补品吃了不少，结果不但又生了个女儿，此后几年肚子也没有动静了。终于到今年又怀上了，现在白娘子小心得紧，除了给老夫人和大娘子请安，基本什么人都不见，一心就在自己的肚子上。”

        原来如此，宋昭昭叹了口气。若是第一胎，哪怕是女儿，初为人母的喜悦也会让白娘子细心呵护她；第二胎，若是没有因传言寄予厚望也就不会大失所望；更何况现在还有了第三胎，又有了母凭子贵的机会，这女儿自然更不重要了。难怪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连一个嬷嬷都敢这样对她。大户人家的孩子，即便庶出的女儿也不会缺衣少食，但是对生母只能称呼姨娘，又得不到关爱，又怎么能幸福呢。

        用过晚膳，宋昭昭还是兴致缺缺。明月见她心情不好，也识趣地安静守着。宋昭昭又想起刘雁书了。那小姑娘虽然还没长开，但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神情中总是透着局促不安，要是能得到母亲的关心，应该会长成一个明艳动人的姑娘吧。

        宋昭昭又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妈妈对她极好，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都会支持她。虽然这两年催婚催得厉害，但刀子嘴豆腐心，总是把女儿的开心放在首位。宋昭昭以前特别庆幸自己的独生女，不用害怕父母重男轻女，能够得到家人全部的爱。但现在如果有个兄弟或姐妹该多好啊，就算自己回不去了，妈妈也还有一个孩子，还有人照顾她孝顺她。

        宋昭昭吸了吸鼻子，安静的时候人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内心深处最在乎的人和事。明月小心翼翼地开口：“宋娘子，没事吧？”

        “明月，你还记得你阿娘吗？”

        “不记得了，听吴嬷嬷说我阿娘生下我不久就过世了，后来我阿耶就把我卖给了刘府。我想如果阿娘在的话，一定会把我留在身边抚养的，我就能一直和她在一起……”说到这里，明月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明月，我也想我阿娘了。”宋昭昭坐在石阶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心中涌起强烈的痛苦和委屈，这些情绪一寸一寸爬上她的心头，几乎要把她淹没。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星星眨啊眨，妈妈的心啊鲁冰花。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宋昭昭哼起了歌，明月在一旁听得有些入神，这是她从未听过的调子，她听不懂这些词是什么，却能感同身受其中的悲伤。

        刘臻今日去与当地的世家公子们应酬了一番。虽然与这些人并不是同道之人，但饭桌上的推杯换盏却是免不了的。

        回府后，刘臻特意去看了一下刘雁书。刘家人丁单薄，在刘维出生前，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庶出的妹妹，对刘雁书他还是很爱护的。这些下人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刘雁书又性子软弱，见生母指望不上，也不敢去向张大娘子告状，所以刘臻只要回府一定会去她那里呆一阵，一是指点功课，二来也是给下人们一个威慑。见到他来，刘雁书很是高兴。检查完功课后，刘雁书又兴致勃勃地给她讲了下午的事，拿出泥偶小人儿给他看。

        刘臻看着蓝胖子也很新鲜，虽然滑稽，但还是很可爱。这个妹妹自小懦弱敏感，刘臻很久没见她这么活泼了，见她开心也就放心了。

        从刘雁书的院子里出来，刘臻本来是打算回房的，但是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宋昭昭的院子外。夜色渐浓，隔着篱笆，他听到一阵轻柔的歌声。这调子悠扬婉转，却又和他听过的所有曲调都不一样。

        “虽然听不懂，但还挺好听的。”刘大有突然出声点评道。刘臻给了他一个“就你会说”的眼神，便拔腿走了。“公子，你不进去啊？不过我看这宋娘子心肠还是挺好的，又救了二公子，又陪二娘玩。之前我还担心她是处心积虑进入刺史府呢，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去讨好老夫人和大娘子才有用啊，府上对二娘上心的除了你就只有这位宋娘子了。”刘臻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自己从小就被人夸赞少年老成、行事稳重，怎么带出来的人话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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