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节云游小贩

第二天早上，皮球一个人逛市场，城门市场下方还有一个临时的码头市场。当有新船来，码头市场就形成。

        月牙湖码头上，一个正要出海的云游小贩正在大吼大叫，那沉闷的声响足以唤醒沉睡的市场：有让女仆煮饭、收拾卫生的；有让合伙人清点货物的；有让水手收拾工具准备出发的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

        造船厂的小孩比大人起得更早，而且，他们一般顾不上吃早饭，早早就相约到市场或者码头上玩，外号小白鼠的孩子头就是带领小伙伴们解开码头柱子上的绳索，并将绳子扔下水，这一切被云游小贩看见了，骂骂咧咧地追过来打，孩子一哄而散，小贩不甘心，直接用靴子砸过来。

        船已经推离码头，船上的水手们努力撑篙，码头和甲板之间渐渐脱离，云游小贩赶紧跑回去跟那个叫格尼加的小贩联盟会长握握手，说了些什么，回头看看船要走远了，赶紧跟格尼加作别，几步快跑，奔了过来，飞跃上甲板，站在甲板跟格尼加挥手致意。

        今天是个罕有的出门的好天气，阳光明媚，没有风，往日更多的是迷雾。云游小贩懒懒散散地坐下来，打了几口哈欠，昨晚没睡好的样子，他擤了擤鼻，再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股咸味，这味儿，他喜欢。昨晚那个叫山猫的南城酒坊女招待的味儿挺好，她身材好，身体柔韧性好，强壮，如烈火，搞得他今天都起不来，甚至祈祷今天下雨。

        会长格尼加是个魁梧的灰头发的壮汉，左眼已经瞎了，额头处还有一道刀疤，脸上有点表情，那道刀疤就像活过来似的。跟这个船老大作别后，他走回城门市场，进了东北角那顶硕大无朋的灰色帐篷，再也没出来，帐篷外，几个女仆或者水手那样的人在忙里忙外地进进出出。

        等酒坊里的白鸭和他的手下出来时，码头市场的摊贩已经摆满了售卖的鲱鱼、鳕鱼、牡蛎和蛤蜊，顾客也早早过来采购，主要是造船厂的那两个管家和他们的厨子、工人家的主妇，以及仆役中的单目人、土灵人。

        挑选食材的是酒坊的大厨，那是个女的，叫大鼓秋，跟大鼓一般的大胖子，浑身横肉，双下巴盖住了锁骨，烤肉、烤蘑菇、剔除鱼骨头是她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绝活。她是南城人，南城人都是孤儿，没有父母，大厨的身份并没有使得她高贵起来，作为二等人，一双旧靴子，一件褐色斗篷已经是白鸭奖赏。

        大厨看中食品，白鸭负责检视和定价，他一边跟小贩高声议价，小贩一般都低声附和，很少还价。只要看上的，他不时用一个树枝敲敲货物：“这个，”“对。”“这个。”“不，不是那个。是这个。”

        白鸭不吝啬钱，是个好主顾，也是个大主顾，丝毫不输给船厂的那两个管家。对于大主顾，有新鲜鱼货的小贩们都很巴结，点头哈腰的在前头引荐。没有久，他的手下就把一大堆牡蛎、蛤蜊、螃蟹、蚌壳、虾等等提走，放进了跟在旁边的马车上。

        云游小贩必须先卖了货物才有钱到酒坊去潇洒一回，也才有钱进摩里城的特色商品，比如：铜具、陶器、首饰、珍珠等。这里的交易统一用天神提供的金豆子做价，天神承认的，云游小贩联盟也承认的。

        有些船老大不在市场摆摊，卖不完的海鲜，他们直接雇人雇板车到船厂去兜售，有专门干这个的城外人供他们聘用。

        这些四处游走的小贩是小老板，纯粹的天使人小贩，依附着大老板或者船老大讨生活。云游小贩分好几种：船老大的都是大老板，一般不必亲自出面，像格尼加似的，躲在帐篷里指挥那些小贩子就够了，一个大老板会有很多小贩依附着他讨生活；其次，大老板和大老板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像格尼加这样的会长本质上是端木，是摩里城派出去的代理人，可以称他们为代理人，而像刚走的那位是天使人，纯粹的外地船老大，他们需要格尼加这样的代理人做适当的引导，所以代理人和外地船老大之间的关系都比较好，竞争主要是在代理人中间展开，比如格尼加和一个叫乔伊的。

        在月牙湖北岸的那些小巷里，或造船码头，还有很多人没有出来逛市场的，小贩们只能送货上门，尤其是单目人、土灵人、沼泽人。他们喜欢便宜货。

        月牙湖的北面，一个挂着蛇颈龙骸骨的石柱子标识着造船厂的地盘。月牙湖北岸有个船坞码头，码头上两个高高的吊塔，船工们破败的房屋则胡乱地挤在船坞码头的周围。

        造船厂只能算是郊外，平民区。造船厂往北，在护城河畔，苹果园的旁边，那里是仆役营，算乡下的农村，真正的贫民区。仆役营住的是单目巨人、土灵人和沼泽人。小贩都不大想去那儿兜售。

        跟城里相比，造船厂这边房子都是乱石垒成的，或者是木头房子，比较简陋、粗糙，道路没有规划，弯弯曲曲，有宽有窄，路面肮脏，也更为嘈杂，人们挤在道路中间，很多人对路人都不满意，船坞码头比较宽敞，有比较多的人。

        小贩们都集中码头寻找猎物。码头下方的灰色沙滩上是孩子们的游乐园，他们搭建的帐篷、木头屋、沙城堡。码头的台阶也是工人们休闲聊天的好去处，他们的手粗糙，生茧，说话也跟手一样粗鄙直白。

        皮球也喜欢这里，这里有奇异的气味，人们口中奇异的故事，还可以看着前方出海的船只，也喜欢这里的工匠，他们更真实：单目人嗓音洪亮，中间的大眼睛咕噜咕噜转，忙不过来的样子，他们视线不好，反应偏慢；土灵人有各种颜色的胡子，上了年纪的土灵人的胡子都很长，没有修剪，淹没了嘴巴；苏美尔人喜欢跟小贩斤斤计较，尤其是那个金发的女人，她试图压低价格；还有水手，他们的体毛跟他一样稀疏，正在用低沉嘶哑的嗓音咒骂他们的船老大；还沼泽人，他们的皮肤如柚木般乌黑光滑，不喜欢穿衣服的他们，却喜欢在头上戴着红、绿或黄色的羽毛头冠。还有那美丽的大船，高耸的桅杆高傲耸立，染了颜料的皮帆华丽。

        听人们的相互问询，有的桨手和船员来自北非的摩洛哥一带，有的来自南非的，真想问问这些远方的勇敢的水手，东非的熔岩洞部落怎么样呢。

        “牡蛎，蛤蜊，扇贝。”这些叫卖声中，没有东非的那个腔调。

        水手们的话，混合了多种地方腔，他们也怕别人听不到，通常伴随着手势，一个水手正在给一个单目人形容骆驼的样子，单目人想象不出骆驼的样子。

        很多水手跟单目人的纤夫已经混熟了，算老相识，他们总称赞单目人强壮，有活力。在皮球的眼里，这里的单目人算不是强壮，比集中营的还不如，他们皮肤皱巴巴的，身材瘦长瘦长，明显的营养不良，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单目巨人的女人，她们跟男人差不多，穿着褐色的蝙蝠衣那样的奴隶皮衣，皮衣的边角已经破碎，甚至有皮毛腐败的气味，裸露的□□干瘪瘪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吃不饱穿保暖，更别提生孩子的事了。

        这里的单目人的很多食物依赖于沼泽人，沼泽人和土灵人一样，需要单目巨人的保护。沼泽人善于捕鱼，甚至能抓到沼泽里的一种大鱼，有原牛那么大，那种大鱼也不能叫鱼，它们好像是跟鲶鱼一样的两栖动物，圆滚滚的，不灵活，但是善于躲藏和伪装，喜欢在身上涂泥巴，这些泥巴能长出苔藓、甚至水草，不动的时候，很难发现。他们管这种两栖动物叫“鲸”。

        有时候，水手和苏美尔人会因为言语粗俗或者下流的动作而产生误会，这时候，诺亚木和阿里斯这两个管家就会及时出面，事情总会得到化解。造船码头依然是空闲的，安全的，藏在袖子的匕首一般抽不出来。

        外地人是有天神保护的，有政策支持的，相当于招商引资的侨胞，有特殊待遇的。这就是水手和小贩这些外地人敢到造船厂来四处活动的原因。

        小贩之间也有竞争。一个兜售烤蛤蜊的小贩在码头的台阶之间走动着，叫卖着，主要的顾客是单目巨人，这种人食量大，消费惊人，卖海鲜的小贩没人理睬沼泽人，因为他们善于挖掘滩涂的贝壳，烤牡蛎可能都吃腻了。

        另一个小贩也来了，他试图进入船坞的码头的地界，原先的小贩想将她赶走，于是两人吵了起来，原先的小贩掀翻那人的板车，让他的牡蛎码头上到处乱滚。而小孩子是最没规矩的，掉落的烤牡蛎被哄抢，一会儿就没了，事情就开始闹大。这样的纠纷，出面的人就不再是诺亚木，而是云游小贩联盟的格尼加。他是会长。可他不在这。

        皮球很喜欢结交朋友，可是第一次来，明显不能跟别人过分亲热，这得花点时间，慢慢来。这里也有人在说“绿林大盗”这样的传说，也有说书者，不知道是从小胖那儿听来的，还是小胖从这里听到的。

        什么是“绿林大盗”呢？也就是逃跑出摩里城的端木，不服管的端木。这个三眼说过，说这些人才是摩里城最聪明的人。

        这是一个迷雾之城。这座城市已经持续好几个世纪之久，除了云游小贩，并没有其他人能了解它的秘密，而它的具体位置更神秘，没有哪个云游小贩吐露过，也许有人忍不住会说出来，可是大家都知道云游小贩的嘴巴是不诚实的，小贩又辩驳，通常撂下一句话——信不信由你。

        自由贸易维持了摩里城的繁荣发展，这得益于老城主虞美人，而不是现在的接班人尖角天神。人们一般不把天神分得那么清楚，都是亚娜天神，我们都是他的子民。

        云游小贩是最不讲情分的一群人，漂洋过海只为有利可图，只为美酒、美人、奇货。

        昨天停在这里的两艘船离开了，今天早上到中午时分，又有五艘新船泊进来。包括一艘名叫“尼罗鳄”的小型帆船；一艘散发出鲜血和金枪鱼油气味的捕鱼船，两艘潘托斯湾制造的破烂平底船及一艘瓦兰提斯港制造的绿色细长划桨船。

        这些外地船都挺小，跟月牙湖的停靠的高大摩里城船没得比，在一艘最大的船旁边停靠，简直就像老鹰跟麻雀。但只要到达这里的天使人小贩都可以通过格尼加申请一艘摩里城船，不过，像刚来的这几艘，偏小而破，可能得几个船老大合伙申请一艘。尖角天神有这样的优惠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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