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灵魂的另一半

【果然，还真的是亲生的。

        陈诺的条件一出口，叶宇飞的心里除了不爽，同时还有淡淡的感伤。

        他何尝不想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有一个孩子呢，可是他自己种下的恶因也就必须由他自己去承受那个结出来的苦果。

        那时候琳琳虽然因着曾经受过的苦坏了身子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但是经过多年的精心照顾和保养，已经大大的增加了受孕的几率，他们才有了那个孩子。

        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琳琳对这一胎格外经心。只是，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体太过孱弱，还有常年抑郁难解的心情，那个可怜的孩子最终还是没了，一个成型的男孩，是个漂亮的孩子，像她。那天，她抱着给孩子做的小衣服泣不成声。那次的丧子之痛最终拖垮了她的身体，并导致她最终药石罔效，自杀身亡。

        说到底，还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最后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的时间不多了。这个问题很重要。”陈诺面容凝重，目光有一丝迟疑，“之前您告诉过我，您刚刚复活的时候忘记了过去的全部记忆，那您又是怎么想起来的？而且您既然无法使用魂术，又是如何学会洋人的魔法、释放守护神的？”

        听到陈诺的疑问，叶宇飞的目光也定定地锁牢在白有苏脸上。

        “那是抗战时候的事情了。在做地下工作之前，我曾经隶属于新四军系统。有一天，部队救下了一个重伤垂死的人。那个人是上海地下党的一位同志，是在护送一批药物去盐城军部时被军统的人盯上，受了重伤。当时首长叫我过去看看，我也没多想，毕竟我是医生。”白有苏看着两人，不紧不慢的解释着。

        “乍一见面，我和那位同志都吓了一跳。”他顿了顿，似乎那言语中饱含恐惧。“照镜子似的两张脸，就像孪生子一般，而且我们还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可是我再清楚不过，我并没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那人代号“嘉木”，是上海滩红帮大佬、臭名昭著的军火贩子楚天雄的独孙，楚晚宁。”白有苏平静地叙述，“他的确与我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我们的确有关系。”

        “他来源于我，他承载了我过去的全部记忆。”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这不是真的吧……太不可思议了！”这事的离奇程度已经超出了众人的认知，长相相同，出生日期相同的两个人，虽然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可是真相却是……这也太离谱了吧。

        “如果是真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怎么会成了楚天雄的孙子？”

        “……不过据我所知，白家有一个东西，好像可以做到这一点……”

        “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那东西的名字，却知道它的用处。背叛者的血液被哺喂给它，而它可以像花生结籽一样复制死者的尸体。”

        陈诺的眉心轧着浅浅一痕，“如果是这样倒也说得通了，不过……灵魂……摄魂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这个天赋能够完整地摄取记忆力，当然也就能够只摄取一些关键部分或者记忆碎片，让你忘记某些事情，只记住某些事情……可是很明显，这并不是我做的……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白有苏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其实在九年前，他照顾楚晚宁的那段时间，就已经知道这个秘密了。楚晚宁，他的另一个记忆碎片，告诉了他一切，他所知道的，他所不知道的，包括造成他与陈琳悲惨命运的真正元凶，包括“他们”的意图，因此才有了今天他来到陈家老宅寻找生命之剑。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彼时年轻的军医凝视着自己气若游丝的影子，回应他的是将死之人的一声苦笑。

        “为了我，为了她，为了我们。”

        军医闭上了眼睛。

        ——楚晚宁的生命、□□、记忆的所有，都是来源于一个死去的人。

        ——也就是从前的白有苏。

        ——记忆的塑形让他这次的个性走向截然相反的道路，或许是本能的，不想再在沉默之中被安排命运，再莫名其妙的死去。

        ——他不明白名为“自我”的价值，活着的意义对他而言就就自然不存在了。

        ——权利与欲望，只不过是凌驾于这个躯壳最虚伪的表象，他并不认为自己拥有这些东西。

        ——力量的强盛，意识的捏造，让他轻易地看清了许多事情，也轻而易举地无视了许多无关紧要的情感。

        ——在上海孤儿院的四年，他只是一味地完成任务，强化体能，练习魔法，除了听命而言，唯一的要求，只是为了保留对记忆碎片中的人的回忆、怨恨和不甘，那怕这份记忆并不属于他。

        ——他并非对过去的记忆一无所知，相反，他遗留下的完整性，比另一个他的记忆碎片，也就是他，要多得多。

        ——伊犁的经历、成都的事件、以及与陈琳的相处……她的黑暗状态……

        ——以及……

        ——他颤抖着接过那一碗牵机药的瞬间。

        “如果‘它’成功了，就会夺走所有，然后像你记忆中一样的摧毁她。”楚晚宁如是说，“所以……”

        “你需要我。”白有苏回应。

        一样的容颜，一样的声调，最初与最后的环扣，站在截然不同的生与死的位置。

        在楚晚宁死后，白有苏终于知道了自己多年头痛的原因和被消除的过去。那些曾被遗忘的碎片，纷纷重建于记忆的分支之上。

        ——“活下去，就算会背负世间一切的伤痛。别忘了，咱们可是资深选手。”

        ——“等灵魂融合完成后，记得将我的那部分记忆留给她……还是那句老话，能够看见未来的人必有能力改变未来。哈哈……”

        他将本命魔杖交给他，并以生命与灵魂编织给了他全部的生路。

        “之后，我接替楚晚宁的身份与代号来到上海，伪装成楚晚宁并没有什么难度，因为他被楚天雄接回家的时间并不长名称不同，但‘力’的本质都是一样的，所以我能够自如的使用魔法。我一边隐藏身份执行任务，一边通过【灵犀】感应着她的下落，终于……”

        叶宇飞终于确定，他想起陈琳日记上所记述的，她会在梦里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却记不起他是谁，他的名字是什么。

        那个人正是“胡杨”，也是那天从日本人手中救下她的人，他们很早就认识了，甚至……可是灵犀又是什么？

        而“胡杨”是这么回答的：“基本上来说，拥有同样灵魂回路的人，彼此就是王爵和使徒的关系。两者之间，天生就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忠诚和誓死的关系。这和人类的爱情差不多，彼此都是对方的唯一，也愿意为对方牺牲一切。而且从魂力本身来讲，魂术师本能地就会对强大的魂力产生占有的卝欲卝望卝，对魂术师而言，最强大的魂力就代表着最高的美感，最致命的吸引力。而对于和自己拥有相同灵魂回路的人，这种吸引力就更强，更致命。这和人类的卝欲卝望卝差不多……这只是一开始。等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情感，这种对相同回路的同质魂力产生的迷恋，会渐渐地消退，而且会从一开始类似x欲或者迷恋的那种情感，渐渐过渡变化为灵魂深处真正的依赖和信任。那个时候，你们人类就可以将这种情感，和x欲区分开来了，乍一看上去非常相似，但实际上完全不同……只是现阶段，你们人类很容易混淆两者的区别……而王爵和使徒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和亲情不同，和友情也不同，如果硬要说，刚开始接触到的人，会觉得和爱情比较类似，独占的、浓烈的、至死不渝的甚至带有一点毁灭性的情感。这种感情本来在人类的情绪里就是没有的，我不知道怎么来和你描述。所以我也只能用爱情和x欲来给你作一个生硬而大概的比喻……到了后期，准确地来说，可能称呼这种感情为‘灵犀’更为适合吧，彼此心意相通，感同身受。”

        “你是她的使徒？”

        “是的。”

        “听你们的意思，按照魂力区分，从【七度王爵】到【一度王爵】，魂力越来越厉害。那么她是哪个王爵？是前三度中的哪一个？”

        然后“胡杨”笑了，之前习惯不苟言笑的人，第一次露出整齐的牙齿，洁白的光泽在黑暗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冷锐。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会吓死人的。”

        这就是“胡杨”在陈诺消失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在他的话音刚落，天边便传来了一声哨子响，哨声凄厉，几乎撕破耳膜。他顺着哨音响起的方向看去，在天上出现了一道极小的裂口。

        “再见咯。”然后便是陈诺微笑着，轻轻地说完这句话，一道光辉忽然亮起，陈诺就再也不见了。

        “……果然，时空生死门，开门哨子响，闭门哨子响。和传闻中一模一样。”楚晚宁强势的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陈琳，一如当年他从日军手中将她抢下的嚣张模样。

        “‘磐石’，今天你看到的听到的想告诉老李就告诉他吧，反正我什么亏心事都没有，但是有些事情的可怕程度真的是超乎你们这些人的想象的。”白有苏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尤其是最深层的真相，与你也有关系，你知道的话保不准会疯掉，要不就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也请你尽可能离我的妻子远一些，这对我们大家都好。”】

        车子开到了叶府大门口，叶宇飞从车中出来，抬起僵硬的脖子，他的目光朝天际越去，混浊的视线里，他似乎看见整个成都正笼罩在散发着恐怖沼泽气味的乌云之下，无数个秘密从藏身之处悄然蒸发，汇聚成漆黑的云朵，疯狂地吞噬着所有的光线。

        头顶传来轰然雷鸣，卷动起末世预兆般的绝望之味。

        暴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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