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美人如斯（大修）

伴随着喀啷作响的金属声，绿皮火车厢有节奏地摇晃着，木制的座位、车厢顶的瓦灯、解放鞋、军便装还有那满车厢或蓝或灰或黑的粗布衣裳无不显示出其所属的年代。

        不过8号车厢却是有些不同，在满是蓝、绿、黑的颜色中多了一抹柠檬黄，车厢里绝大多数人的目光也或多或少地投向那抹柠檬黄。

        不过真正吸引车厢里那大半目光的，却并非是那有异于这个大环境的衣着，而是衣服主人那被上天过分偏爱的容貌。

        靠窗的女孩身穿柠檬黄的碎花吊带长裙，吊带裙里的中领紧身羊毛衫包裹着女孩玲珑有致的身形，乌黑的长发被编成蓬松的三股辫放在身体的一侧，露出女孩纤细的脖颈，另一侧耳朵上方的头发上别着个珍珠一字夹。

        女孩穿着精致却未施粉黛，这并非是因为长途旅程导致她疲于化妆，而是她那得天独厚的外在条件无需用化妆增色就已经美到了极致。

        肤色如雪如玉，莹白中带着剔透的质感而没有半分瑕疵，肤质细腻如绸缎而看不到半点毛孔，眉不修而如秋波，风流清韵，双眼似若桃花，娇艳动人。

        本就明艳的双眸在倦意之下半含秋水，妩媚较之平常更添几分，若是被这水灵灵的眼一扫，怕是能酥了半边身子。

        女孩原就是一手微托脸颊倚着身前的木制小桌看向窗外，另一只手搭在腿上盖着的针织薄毯上，如今因着长途旅程带来的倦意，女孩索性将薄毯向上拉了拉又向窗子靠近了一些，倚着车厢合上了双眼。

        火车继续朝着沪市慢慢驶入。

        沪市火车站此时有不少下乡的知青，一个个或兴奋或不舍或忧愁，听到火车进站的广播预报，无论这些知青们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即便是不愿下乡但又不得不去而愁眉苦脸的知青们此时也只得告别送行的父母，排队去领下乡插队的火车票。

        “林意你坐哪儿啊？”一个穿着绿军装的黝黑高个子凑到身形同样修长但面容白净清秀的男孩身边问道。

        林意看着咋咋呼呼凑到自己身旁的发小笑道：“你倒是比我还着急，自己看吧。”说完将还没来得及看的车票递给了高文栋。

        “8号车厢？！咋们一个班的，号不在一起就算了，咋连车厢都不是同一个啊？我看看王华他们的号去。”说完将车票还给林意后又去问了周边的几人。

        没一会儿，高文栋就打探完消息回来了。

        “王华他们几个的座位也不全都在一个车厢，听说是我们这队人少，带队干部就没着急拿车票，这不，一比其他队晚拿，就没啥连号的票了。兄弟我本来是打算换票陪你的，结果问了一圈下来，愣是没一个8车厢的。”

        说到这儿的高文栋突然揽住林意的肩膀，左右看了看后小声说道：“而且我刚刚打听到咱班班花的座位号和我在一桌，所以，嘿嘿，兄弟我可真不是重色轻友，只是向现实低了头又正好被幸运眷顾，不说了，兄弟我先去找车厢了。”

        林意看着傻乐的高文栋没一会儿就跑远了，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感叹道：“就这速度，大概真的是看在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上才会再回来说一声吧。”

        林意边想边顺着车厢走，没一会儿就到了10车厢，正想接着往前走，就发现前面围了一圈人，他想上前看看是什么情况，奈何实在挤不进去，便问了同在围观的人。

        围观那人比林意早到许多，虽然没挤进去但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好现在上不了车又看不到人，便给林意讲了讲。

        原来是部队出外勤坐的通勤车厢列车门出故障了，一直打不开，一时半会儿又修不好，只能让军人们从8号车厢穿过去。

        然后8车厢不是正在上人嘛，结果两方就上车顺序开始相互谦让起来了，后面9、10车厢的人看到军队后又来了不少人围观，不过应该快散了，因为林意搭话的那人说他被挤出来的时候看到带头的那个军官上了车厢。

        在这个年代，群众们对军人有着非一般的狂热，看到别人身上的军便装都能眼热很久，更别说今天亲眼看到了一群真正军人。

        沈清安，也就是那个带头的军官，察觉到围观的人群有增多的趋势，为了尽快恢复秩序，便不再和群众谦让，他下令整队上车后，便带头进了8号车厢。

        8号车厢的人们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后就看到了一群身着军装的年轻小伙，本来看到军人们，车厢里的众人就无法淡定了，在人们看清领头的年轻军官的容貌后，车厢里的骚动更是达到了顶峰。

        一身军装将他高大修长的身形衬得越发挺拔，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出色的五官，英挺的剑眉下是细长的凤眼，高挺的鼻梁下是削薄轻抿的唇。

        单看便已经完美的五官互相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于是它们组合在一起后便更加赏心悦目，即便是板寸也没有让他失色，反而显得更加有男子气概。

        与他身后士兵黝黑肤色不同的是，年轻军官的肤色白皙，不过却并不显得病弱，尤其是那乌黑深邃的凤眼里蕴含着的锐利让他满身硬挺的军人气质扑面而来。

        沈清安习惯性地扫视全局，但不一样的是，这次他的视线在某个靠窗的地方多了短暂的停留，除了那极扎眼的颜色外，他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只一眼沈清安便被吸引了，视力极好的他看到女孩的睫毛颤了颤，但可惜的是没有睁开，至少在他路过她之前都没有睁开。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劲的沈清安，眼眸暗了暗，便加快了前往通勤车厢的步伐。

        而那些本在偷偷打量靠窗女孩的士兵发现自己的长官加快了步速后，不得不放弃了欣赏美人，紧跟自家长官的步速朝着通勤车厢疾步走去。

        大概是靠窗女孩极不寻常的美貌，一向纪律严明的军人们入座后也小声讨论了起来。

        极力克制自己异样感受的沈清安听到这些讨论声后，他脑海里又无法抑制地浮现出女孩娇艳的睡容，以及那颤了颤的睫毛。

        同时他心里又多了一些说不出的烦闷和失落，不知是因为没有看到女孩睁眼后的盛景还是因为女孩眼中没能出现自己的身影。

        思维愈发发散的沈清安甚至想现在就走出车厢，走到女孩面前，唤醒她，让她的眼里出现自己，并且想让她的眼里以后都有自己的存在。

        察觉自己想法越来越离谱的沈清安揉了揉太阳穴，呵斥了小声讨论的军人们，在恢复安静的车厢里闭眼复盘起了执行的任务，企图用来忘掉脑海里那精致明艳的眉眼，他第一次觉得视力和记忆力极好是件困扰的事情。

        果然如沈清安所料，在他带队进入8号车厢后，列车员的疏散很快就有了效果，围观的群众不一会儿就散开了。

        林意跟着排队的人上了8号车厢，但没一会儿，前进的队伍又堵住了，大概是苦中作乐，林意甚至走神想到还好高文栋没有和自己一个车厢，不然他那暴脾气肯定要骂骂咧咧了。

        不过当林意看到造成拥堵的原因后又瞬间改变了想法，因为即使是暴脾气的文栋也没有办法对这样一个女孩骂骂咧咧的。

        林意想大概没有人会愿意将自己粗鄙的一面展现给她，至少他不会，这一想法在看到自己的座位号就在女孩的正对面时达到了极致。

        他有些后悔没有带一面镜子，甚至想回到当初收拾行李时，将认为镜子无用而拒绝带上的自己一巴掌拍醒。

        若是听母亲的话，他何至于现在只能凭感觉草草整理一下衣服和面容，惟愿他脸上没有沾上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坐好后，林意便同其他人一样无法将目光从女孩的脸上移开，无论是刚刚堵在过道里远远地望着还是现在面对面近距离看着，女孩都美如一幅画，就是自己这高频率的怦怦心跳声有点影响他欣赏这如画美颜。

        正被当作艺术品欣赏的女孩如同受惊吓般猛地睁开双眼，准确来说并不是“如同受惊吓”，女孩是真的受到了惊吓，醒来之后还心有余悸。

        她本来就只是浅憩一会儿，所以在沈清安的容貌带来骚动时就已经清醒，但无论她如何想要睁开眼睛都无法做到，明明意识已经恢复但却始终无法醒来。

        不过还好，应当只是一场噩梦，现在都过去了，安慰好自己的女孩又看了看周围，旁边坐的还是上车后就热衷给自己介绍对象的阿姨。

        不过对面的两个乘客都换了人，这也是长途列车旅程中无可避免的事情，女孩这两天已经习惯了。

        原本的夫妻二人变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和一个面容清秀白净的男生，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对面男生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除了害羞怎么还带着些歉意和慌张。

        没等女孩将疑惑问出口，林意便紧张地说：“抱、抱歉，是我的眼神太过孟浪吓到你了，打扰到你休息了，你要不要喝点水压惊，我、我去帮你到餐车那儿接些水来。”

        说完就准备起身的林意被女孩拦住了：“你没有吓到我，我刚刚做了噩梦才惊醒的，而且我有水的。”说完女孩笑着晃了晃桌上的白色保温杯，让林意听到里面的水声。

        林意只能顺着女孩的话迎合着，因为从女孩睁眼后，他的脑袋就紧张成了浆糊，根本没法运转，要不是怕自己给女孩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他大概现在都紧张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就是，林意发现除了自己的脸在女孩甜入浸蜜的声音和明艳的笑靥中越来越红外，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思考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虽然已经习惯被人盯着看，但是对面男生越来越红的脸，以及他那一直未发声却蠢蠢欲动但就是说不出话的样子，女孩还是第一次见，看着对方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年龄，便主动搭话道：“我叫林漫漫，准备去h省柳城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扎根农村干革命。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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