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烈焰少年

故事回到六年前。

        十月，北川。

        夜幕降临时，一场秋雨来势汹涌，风很大，所有的一切都陷入黑夜。

        北川的大礼堂却分外亮堂，艺术系正在举行一个文艺演出，台下坐满了观众。

        江泠坐在观众席的第二排。

        很不幸，一个月前，大一开学的第三天，她因为下楼梯时扭伤了脚，就被迫在家休息了足足一个月。

        也因此，她失去了上台的机会。

        今天是返校的第一天。

        学校的礼堂很大，江泠安安静静地置于人群中，几乎要被周围的人声鼎沸淹没。

        两个主持人齐步走上舞台，男生西装革履，女生一身粉色抹胸长礼服，裙摆一路蜿蜒。

        演出正式开始。

        现场渐渐地安静下来。

        老套又官方的开场白之后，就听主持人宣布了第一个节目，开场曲。

        “下面让我们欢迎音乐系的沈烈带来一首钢琴独奏。”

        女主持人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尖叫，人群沸腾。

        沈烈是谁？

        区区一个名字而已，却立刻引爆了全场。

        少年在一片热烈的欢呼声中出场，他身穿一件白色衬衫，黑色宽松长裤，长度很长，直接盖过鞋子，看起来却有一种别样的酷感。

        迈向舞台的脚步不紧不慢，他漫不经心地朝台下看了一眼，脸上挂着散漫的笑，肆无忌惮，整个人都散发着热烈的狂野少年感。

        走到舞台中间那刻，暖色的灯光打下来，在一片朦胧的柔和中，他也像是渡了一层光，光彩夺目。

        江泠微微愣神。

        昏黄灯光将少年照耀得一清二楚。

        他穿的原来是一件花衬衫，白色衬衫上萦绕着红色的玫瑰，绿叶缠绕其中，穿在他的身上，竟有一种野生的美。

        很少有男生会喜欢穿花衬衫，也很少有男生能将花衬衫穿得这样好看。

        他是例外。

        沈烈，人如其名，烈焰少年。

        他侧对着舞台坐下，侧脸过分好看，下颚线也漂亮，悠扬的琴声随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律动而溢出，他的神情专注，全情投入。

        弹到一半，他闭上了眼睛，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慌乱，他的周身是朦胧的光晕，他就这样自如地弹着，在某一个瞬间，好像轻笑了一下，但转瞬即逝。

        不可否认，他的钢琴弹得很好，如行云流水，天赋异禀。

        那是上天赋予他的礼物。

        不是所有的人都拥有这样的幸运。

        曲毕，尖叫声几乎是立刻再次覆盖全场。

        台下的人群为他欢呼尖叫，甚至有很多女生拿着手机对他，想要拍下他的耀眼时刻。

        沈烈高高在上，轻蔑一笑，却在下一秒隔空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所有人都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狂欢。

        只有一个人，坐在前排的中间，与周围格格不入，好像隔开了一个世界，安安静静地在人群中为他鼓掌。

        他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别人都爱他的高高在上，爱他好看的皮囊，爱他一身耀眼光芒。

        只有她在聆听，在尊重。

        这一刻，他们的视线相撞。

        江泠坐在观众席里，手臂忽然被人猛地一扯，还没看清来人，江泠就被她拉着走出观众席。

        现场太吵，周意直接拉着她到后台。

        “怎么了？”江泠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是这样，我们接到通知说，中间有一个舞蹈节目临时出了状况不能上台，你能不能救一下场？”周意看起来很着急，双手合十做祈祷状，用渴求的眼神看着她。

        “可我没准备。”事发突然，江泠有些顾虑。

        “你可以挑一首你喜欢的音乐，然后现场发挥一段就行，这对于你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而且现在才刚开场，跳舞的节目在中间，你有足够的时间上妆，拜托了，行吗？”

        闻言，江泠不再犹豫。

        “好。”

        她八岁起就开始跳舞，舞蹈早已成为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可以发光的舞台。

        观众席热闹如初，沈烈一下场就被宋向南叫了过去，此刻正懒洋洋地靠在观众席的座位上，旁边是一群称兄道弟的好友。

        宋向南慢悠悠地看了一眼他的两个好兄弟，感慨出声。

        “得亏有我，不然你们这帮混蛋哪能坐这么好的位置。”

        第一排的正中间，他倒是会挑位置。

        沈烈看他一眼，哼笑一声，“嗯，就你最畜生。”

        纪远清闻言也勾唇轻笑起来，而后他又一本正经地看着宋向南，“宋向南，别祸害人姑娘了行吗？”

        宋向南这个人，情场浪子，女朋友不断，最大的乐趣就是调戏小姑娘。

        被他看上的姑娘，十有八九都逃不过他那一套恋爱说辞，很快就缴械投降。

        宋向南笑骂了一句，片刻后，转头去看表演了。

        宋向南很快进入状态，时不时侧头和纪远清在讨论台上哪个女生好看。

        但纪远清显然不接他的茬，他看起来就是那种风清明月的人，清秀正气。

        实际上，纪远清也确实是这样的人。无论宋向南怎么在他耳边蛊惑，他都八风不动。

        沈烈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就这么低头懒散地玩着手机，他脾气也大，宋向南也不敢打扰他。

        宋向南无语地跌回座位，行吧，那就自己欣赏。

        不知不觉节目已经过去大半。

        “下面让我们欢迎舞蹈系的江泠带来一段独舞。”

        少女踩着平底舞鞋，逆光而来。

        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卧槽！这个真的不一样！！！”宋向南激动地扯了一把沈烈的衣袖，眼睛却没从舞台上移开。

        “是么？”

        沈烈轻笑一声，抬眸一看。

        少女一身白色长裙，长发挽起，用一个簪子束着，发间别着一朵玉兰花，白色耳坠，唇色是鲜艳的红，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脱离世俗的美丽，干净得不染尘埃。

        沈烈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她。

        她很特别。

        沈烈的目光紧紧的追随她，眼里的炙热丝毫不藏。

        音乐的前奏响起，周身的灯光骤然暗去，只留下中间的一束光照耀着她。

        前奏的开始是一段二胡，几乎是一瞬间就将现场拉入了悲伤，满天雪花落下，少女仰头，缓缓伸出手，柔软的身体随之舞动。

        破碎又伤感的声音缓缓传出来：

        “停在这里不敢走下去

        让悲伤不再上演

        下一页你亲手写上的离别

        由不得我拒绝

        这条路我们走的太匆忙

        拥抱着并不真实的欲望

        来不及等不及回头欣赏

        木兰香遮不住伤

        不再看天上太阳透过云彩的光

        不再找约定了的天堂

        不在叹你说过的人间世事无常

        借不到的三寸日光”

        ……

        雪花纷飞，白色长裙，木兰花，悲到骨子里的音乐。

        雪花飘散至她的黑发又掉落，裙摆自由，随风而动。

        少女全情投入，就像是一个深陷黑暗的人，不断地苦苦挣扎，一直在追寻光。

        她的身上有一种力量和倔强，好像从来就不甘屈服于这个世界。

        她的眼里始终有光，那是他没有的热爱。

        最后的时刻，少女回头的那个瞬间，忽然绽放一个灿烂而明媚的笑容。

        她的眼睛明亮，就像是黑夜里的光。

        沈烈在这一刻，听见心脏处传来剧烈的心跳。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他一直没有在等。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活着，从没想过有人会这样闯进他的生命里。

        少女一身白衣，明媚干净，好像是这个混浊世界的另一片净土。

        在他残缺破碎的人生里，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这一刻，似乎有光照了进来。

        江泠向前两步，一手捂在胸前，姿态优雅地谢幕，缓缓退场。

        沈烈漆黑的眸一直盯着她退离舞台，直到看不见。

        台下已经疯成一片。

        周围有男生在起哄，一片热闹。

        “我靠，她好正点啊！”

        “就她刚那回头一笑，谁看了不着迷！”

        “跳古典舞的到底不一样，气质这方面拿捏地死死的。”

        旁边一女生一脸不屑，有些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不就一舞蹈生，有什么不一样？”

        几个男生看了她一眼，直接笑了起来。

        “哪不一样，你心里没数？”话里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显然他们是认识的。

        女生闻言气得跺脚，毫不客气地打了那男生一拳后转身就走。

        演出还在继续，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到下一个节目。但大家显然还沉浸在刚刚那场舞蹈带来的惊艳之中，没几个人在看。

        礼堂之下，灯光忽明忽暗。

        沈烈半张脸浮在黑暗里，看不出情绪，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作势拍了拍宋向南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宋向南：？

        “兄弟，刚刚那女生叫什么？”

        宋向南真是气笑了。

        有事就兄弟，没事就宋狗是吧。

        “江泠。”他又恢复以往不正经的模样，“兄弟，怎么样？你也觉得她漂亮吧？”

        沈烈低头不语，光影下他的睫毛清晰可见，而后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漫不经心地撂下一个字。

        “嗯。”

        说完，他就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宋向南和纪远清两个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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