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烈焰少年

一切事物都有自己发展的轨迹。

        就像已经选择忘记的人，不该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在过去的四年里，江泠是想过的，关于他们的重逢。

        或许是在某个下着大雨的旁晚，在路西街幽长的巷子口，又或是在人山人海里不经意的一眼对望。

        但他消失得彻彻底底，就好像在故意躲着她，明明都在川大，却一次也没有再遇见。

        整整四年，他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一次也没有。

        而今，命运无常，一场意外让他们重逢，他成了她的辩护律师。

        破镜重圆，只存在于彼此怀念又彼此相爱的人中，他们之间，没有这种可能。

        没有可能的事情，就应该及时止损。

        悦然工作室。

        江泠坐在沙发上，抬头问温言:“温姐，律师还能换吗？”

        “他不专业？”办公桌上的温言终于从电脑前抬头，看她一眼。

        “不是。”

        “那是他不够便宜？”温言继续问。

        江泠：“……”

        “我们已经和他签了合约，现在毁约还要付一笔违约金。你得清楚，你的事业刚迎来关键的上升期，尽管前途无量，但我们目前资金有限。”

        江泠不说话了。

        因为温言说的是事实。

        温言安慰她：“放心，所有的事情我来和他谈，你不用再露面，好吗？”

        温言很懂分寸，作为她的助理，却从不越界关心她的私事，但她公私分明。

        江泠最后还是妥协了。

        案子结束后，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了。

        三天后。

        沈烈来到悦然工作室，和温言交谈一些具体的法律事项。

        为此，温言专门选了一个很好的时间，下午三点。江泠受伤以后，每天都会花一些时间来观看舞蹈视频，不会让自己完全停下来。

        他们应该碰不到面。

        温言将江泠的受伤整个过程，以及事后对方的立场和态度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正襟危坐，骨节分明的手上拿着一支黑色签字笔，时不时低头记录。

        整个过程中，他话不多，却句句把握要点，态度严谨、逻辑清晰，处处体现了一个律师的专业水准。

        片刻后，他抬头，桃花眼依旧，只是没什么情绪，他的声音低沉且冷淡：“温女士，我大概了解了整件事的经过。除了对方必要的道歉和医疗损失费之外，我会努力为你们争取到额外的赔偿。不知道你这边，是否还有别的要求？”

        温言闻言一愣，似乎没想到对方能做到这个地步。

        “沈律师，没有了，就这些足够了。”

        “嗯。”

        室外阳光明媚，他们此刻坐在落地窗前，有光透过白色的窗帘落到他的身上，照得西装领口前的徽章熠熠生辉。

        他五官清晰分明，目光停在窗外，淡漠的脸上有了细微的变动，“她，伤好些了吗？”

        温言闻言又是一愣。

        作为律师，他百分百尽责，但在职责之外，他做的更多，他的关心更是毫不掩饰。

        温言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和江泠的关系不简单。

        “肌肉神经受损严重，但没大碍，只是需要休息。”温言如实回答。

        沈烈没有再问。

        他们交谈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出来后要经过一条不长不短的走廊。

        沈烈走到一半，余光瞥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在跳舞，只一眼，他就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几乎是推门而入，室内放着轻音乐，跳舞的人丝毫未觉，她专注地动作，尝试转圈起舞，然而她一个踉跄，身形不稳，下一秒就要摔倒。

        沈烈快步走近她，一把扯住她的手腕，紧紧地桎梏在手中，将她扶住。她的额头渗出薄汗，脸色比上次更白，没有一点血色，看起来脆弱又无力。

        沈烈知道，她在疼。

        “放手。”

        她很平静。

        他的力气很大，她白皙的手被掐得泛红。

        沈烈没动，手里攥得更紧，他脸色阴沉：“疯了，伤没好跳什么舞？”

        他的眼神紧盯着她，漆黑的眸波涛汹涌。

        “为什么逞强？”

        江泠只是低着头，却没有回答。

        换来的是他更进一步的逼问。

        “回答我！”

        江泠还是一言不发。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不该跳舞。可她控制不住，只要停下，心里就空落落的，会莫名地烦躁。

        受伤休息的这些时间，她一直在忍，却还是日日夜夜都觉得难熬。

        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看他。江泠如他所愿，清凌凌的双眼撞进他的眼里，可她的眼神空洞一片，像是一潭死水。

        她的眼睛里，没有光了。

        沈烈的心忽然疼了一下。

        她轻声开口：“和你没关系。”

        她的声音很轻，毫无波澜，却不知为什么，让他隐隐地有些心慌。

        半响，她听到他同样轻的声音。

        “如果我说，我想重新开始呢？”

        他毫无预兆地俯身吻了下来，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扣在她的脑后，强制拉近他们的距离。

        他的吻不温柔，很强制，容不得她拒绝。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少会这样吻她，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

        他的拥抱，他的滚烫的温度，他的气息。

        他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哪怕时隔四年，还是难忘。

        她逃不开，任由他吻，只想等他结束。

        她越是这样平静，他越是无法控制内心那些疯长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预感，她的平静无谓是一个不太好的前兆。

        沈烈松开她的同时，她反手甩了他一个巴掌，很用力。

        他没来得及躲，他也没想躲，就这么生生地挨了一巴掌。

        四面相对时，他的眼睛红了一圈。

        他只是有些不懂。

        她明明最爱跳舞，可到底为什么现在会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双腿？

        肌肉神经受损，需要静养，最忌讳什么，她应该清楚。

        他见过她所有的样子，高傲的，清冷的，脆弱的，仰头对他笑的，倔强不服输的，他都见过。

        他见过她在舞台上绽放，所有人为她倾倒，在灯光下舞动的少女，干净得像是人间精灵，高傲地如同冬日枝头上的梅花。

        但现在，她好像对一切都无惧无畏，太平静了。

        “沈烈，我们回不去了。”

        他目光紧锁着她，“那就不要过去，我只要你的未来。”

        江泠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所以过去的一切，对你来说可有可无是吗？”

        “可对我不是。”

        她又轻声补了一句。

        他蹙眉，“江泠，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

        她反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哑口无言。

        “早在四年前，我们就结束了。我的未来里，没有你。”

        她看向他，眼神不躲：“我心里的沈烈，在四年前的那个秋天就已经彻底消失了。那是最好的沈烈，我想让他永远停留在那，你别破坏他。这件事结束以后，就别再来了。我一点，也不想见到现在的你。”

        说完这些，她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得离开。

        她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她的腿隐隐地发疼，步子也不稳，沈烈上前想要扶她，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

        她后退的动作太熟悉，像极了最初她拒绝他的模样。

        沈烈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艰难地一步步走出舞蹈室。

        四年。

        四年太久了，久到足够去干干净净地忘记一个人，也久到能让一个人重新开始。

        或许时间真的能淡忘一切。

        她成了国家一级舞蹈演员，以后的演出会更加灿烂盛大，鲜花和掌声不断，她的人生刚刚迎来荣光，前途一片坦荡。

        他的出现，不合时宜，更像是打扰。

        他靠近，她就退后。

        她所有的动作都在告诉他，她很排斥他。

        今天的局面，都是他活该。他当初狠心离开她，现在又惦记她，想要靠近她。

        真是痴人说梦。

        她不想见到他。

        她把他们之间的所有，统统留在了过去，但她已经在往前走了。

        喜欢她的那一年，他就明白，江泠这样骨子里高傲的人永远不会回头。

        他当初选择离开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注定没有未来了。

        他的江泠，已经不属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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