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黑猫（二）

那只黑猫虽然没有呲牙什么的，但是也能够看出来很紧张，脊背绷得有些紧，尾巴也有炸毛的样子。

        阿苑试探性地伸出手，缓缓地伸向那只黑猫。那速度真的很慢，就像是慢动作一样。

        黑猫没有咬她或是挠她，也没有冲她哈气，这次它没有再躲开，阿苑第一次成功将手放在了它紧绷的脊背上，慢慢地轻轻地，带着安抚性质地摸了摸。

        黑猫放松了下来，不再紧绷，甩了甩尾巴，眯起眼睛，看样子对于阿苑的撸猫手法还算满意。

        阿苑捏着小鱼干，将送到了黑猫的面前。

        黑猫别了别脑袋，漂亮的荧色竖瞳半眯，似乎有些嫌弃，但最终还是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那样子就像是在说：“算了，给你一个面子。”

        福泽谕吉有些开心。虽然是别人喂的，但四舍五入也算是猫吃了自己的食物，而且他还是近距离观看，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毕竟猫咪害怕他，以前都是等他离得够远了才会去吃他的东西。

        黑猫吃完了过后还舔了舔阿苑的手指，还用牙齿轻轻地磨了一下阿苑的指尖，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还有它的轻咬都让阿苑感觉有些痒，心尖尖的那个地方好像被挠了一下下。

        原来猫是真的会这样向人类撒娇卖萌的吗？福泽谕吉有些羡慕，他咳嗽了一声，说:“看来它很喜欢你啊。”

        他也想伸手摸一下，但是怕自己把猫给吓跑了。

        “是吗？”阿苑揉了揉黑猫的脑袋，毛茸茸的感觉让人感觉很舒服，猫咪也舒服地眯起了那双荧绿色的眼睛。

        阿苑:“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摸到它。”

        以前它是一靠近就跑的。

        “可能是因为知道你不会养它吧。”江户川乱步突然说。

        阿苑:“诶，是这样的吗？”

        不过她确实养不了啊。

        毕竟她现在住的是武装侦探社的宿舍，那边挺狭窄的，而且她也不是独居的，得顾及到同样生活在那一片屋檐下的太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是至今还在为回去而努力，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了追寻故乡的那一条路上，或者是成功到达彼岸。

        她注定会在某个她自己都预料不到的那一天离去，如果收养了这只猫，届时它就又会被抛弃一遍，再次成为流浪猫了。

        江户川乱步看着那只黑猫，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知道对方不会养自己，所以拒绝着对方的靠近，就像是闹小脾气一样。但是又舍不得，忍不住留在她的身边。

        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大人原是不屑于理解肮脏成年人的世界，原是对这个世界失望了的。

        但是在被福泽社长带着的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改变，即使他现在仍然我行我素，仍然对其他人的话充耳不闻，但是在有些时候却会显现出可能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温柔。

        他慢慢地走出了自己的世界，渐渐地学会了理解别人的内心。

        可是，有些时候他也觉得，能够理解他人并不是一件让人好受的事情。

        名侦探能够解决案件，但是却解决不了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关系。缠绕在那些人身上的无奈有些时候就是无解的存在，看着都觉得让人难受，比如说面前这个阿苑，比如说太宰。

        楚苑昭身上的异常虽然其他人可能没有察觉到，但是乱步还是轻易地从一些细节中推断了出来：楚苑昭时不时的出神、太宰办公桌抽屉中的关于心理疾病的书、太宰每隔一段时间下班就会往一个固定的方向——那个方向有太多的地点，其中一个就是横滨的医院……他还能够从中很轻易地推测出身为病人的楚苑昭不愿意配合治疗。

        果然，大人的世界太麻烦了。

        与两人告别过后，阿苑回到了武装侦探社，而后给奈绪打了一个电话。

        突然家门被踢开冲进来一群黑手党，然后又突然陷入了幻境，醒过来后又是一片混乱，她陷入了负面情绪之中……昨天真的是发生太多事情了。

        她从幻境中出来后脑子一直是处于被挤满了的停滞状态，见到奈绪的时候没有多想，直到今天早上才从太宰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那些人与奈绪联系。

        奈绪她昨天完成了自己的夙愿，送了她应该称之为父亲的人上路。

        这个世界对她终究是有影响的。

        在原本的世界中，被家暴的妻子或是女儿反抗杀死施暴者，她会同情，会觉得解气，会认为是情有可原。

        但如果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也会想要回避……对于死亡相关的一切，她都感到心悸的同时想要远离。如果走在街上遇到了车祸现场，那么她一定不会是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的看热闹的人，而是一眼都不愿意瞄见，绝对会绕开的那一类。即使是听别人描述那个画面，也会让她感到些许的害怕。

        可能因为在这个世界不经意间触及死亡的痕迹的次数太多，也可能是因为曾经有与死亡近距离接触，能够感受到死亡的吐息的经历，她发现……她如今仍然害怕与死亡相关的一切，但是却不再如惊弓之鸟一样。

        而且奈绪是阿苑和阿昭看着从16岁偷偷抹眼泪的少女，长成现在干练果决模样的……可能人类天生就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格外偏袒，在得知这一切过后，阿苑和阿昭想到的是:奈绪之前来找她时心理状况就不太好，现在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阿苑打过去的电话没有接通。

        可能奈绪那边现在也还是一片混乱，有很多的事情要忙吧。

        ……

        故事的终焉过后，会是什么？

        名为复仇的这个故事，随着少女取下父亲的脑袋，结束这十多年的噩梦而落幕。

        那……在这之后呢？

        宴会厅中水晶灯折射出来的光有些过于璀璨了，让宫城奈绪感觉有些刺目和心悸。

        从奈绪的这个角落能够纵览全场，可以看见这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这里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假面舞会”，得带着自然而矜持的微笑费力地应付其他人。然而，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这里却是欢乐场，即使想要强压住内心的得志，但其仍然从眉眼中泄露了出来。

        这是奈绪宣告继任的仪式之后的酒会，也一场庆祝胜利的狂欢。

        组织内部的人早就对宫城正雄仅凭喜怒行事、听不进去话、赏罚不明、将整个组织卖给港口黑手党当狗等行径不满，对未来感到担忧。

        而他们在昨天终于盼来了他的落幕，压在身上的大山终于撤去。并且交接时的动荡也因为宫城奈绪事先的筹谋而降到了最低，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要面对血雨腥风，但却是近乎平稳迅速地度过，连港口黑手党那边也没有对他们问责打压。

        这样代价被压到了最小，但是回报却无比丰厚的胜利让既得利益者忍不住地狂欢庆祝。

        作为这次事件最大的获利者，也是这次狂欢的主角，宫城奈绪本人却只是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每个人都带着或是礼貌或是抑制不住的笑容，面容都感觉渐渐模糊了起来，玻璃杯中的酒液缓缓晃动，水晶灯的光炫目得让世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离她很远又就在她的身边，就像是扭曲了的万花筒的世界。

        想要逃离……

        她并不反感宴会也并不回避人群，她对于客套的话语以及礼貌的假笑早已经习惯，并且在应对各种情况上都堪称得心应手。

        但是这次却久违地想要逃离……内心空洞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忍不住地想要远离人群，却又不知道能够去哪里。

        直到她看见了自己的私人手机上面阿苑的未接来电。今天事情太多，她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等看见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刻了。

        突然就像是心底有嫩芽破土而出，内心下意识地变得柔软。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外壳，而后笑了。

        宫城奈绪被迫当了十多年的乖宝宝，突然间想要放肆一下。而且她刚刚收到的情报也需要告诉她。

        她给阿苑打了个电话:“阿苑阿苑，抱歉之前没有看见你的电话……现在有时间吗？我请阿苑吃晚饭，庆祝我当上首领。”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宫城奈绪偷偷地溜出了酒会的大厅。

        她扯掉了头上戴着的有些重的发饰，连带着头发也被弄得有些乱后，干脆将绾起的头发也放了下来，用手指简单地梳了一下。她脱掉了西装的外套，将一直觉得有些拘束的领带也扯了下来，连着外套一起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现在太阳已经开始西沉，带走了风中的闷热。奈绪只穿着一件薄衬衫，在一阵阵的风中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她将高跟鞋脱下拎在手中，光着脚踏着轻快的步伐穿过酒店外面的绿化，就像脱笼的小鸟一样。

        她是在日落时分的跨海高架桥上面见到阿苑的。

        阿苑穿了一条简单的米色的连衣裙，外面罩了个薄风衣外套，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束了个马尾，红色的发带上面坠着两个金色的铃铛。女孩在暮光中的样子温柔得让人想要落泪。

        察觉到她的到来，阿苑转过身:“奈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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