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思

王掌柜的和乡亲们把那个贼人送到县衙门口，青墙灰瓦，乌梁朱门，上有黄铜大钉。仪门上左右著：门外四时春和风甘雨案内三尺法烈日严霜。可谓是庄重威仪，一同前来的乡亲有的已经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王掌柜的同他们表示感谢，约定好了等这事处理完了在家做宴，一定要去，便让他们先回家休息。

        因着和知县相识，审问和定罪处理的极快，隔天傍晚三人已经住进了监牢里。

        天色已晚，王掌柜的被曲知县硬拉着一起吃晚饭。

        曲知县家贫，进京赶考时得了王掌柜的不少照拂。二人多年多年没有见面，但一直也有些书信往来。多年来，倒是感情一直深厚。

        曲知县那时进京后发现物价比老家不知道贵了多少，再加上进京赶考的学子很多，客栈更是连仓库都挪出来租了。

        他手头本就没太多银两，几日就没剩下什么。试着出去找了活计，课业上难免就分了心，还挣不下几个铜板儿。眼看考试不足半月，其他学子吟诗作对，才学比他不知好上多少。他决定不再做活儿，可又没一起进京的同伴能帮着稍加周转，竟是一时就要沦落街头。

        本就是一路坎坷的把书读完，家中妻子更是日夜操劳。这次出来妻子还让他把银子都带出来了，眼看就要两头都顾不上。站在桥上，就有些恍惚。

        王掌柜的的铺子就在附近，他看见有一个学子灰心意冷的站在桥头，害怕学子做出什么举动，二人这才相识。

        “那时候幸亏大哥拉住我，我那会儿满脑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京中繁华，再想想自己灰头土脸的。也无脸再见家中妻女，看着桥下的流水，只想着若是一头跳下去，这些都会散的一干二净。”曲知县三十六七岁，面目白净，双目炯炯有神，因着常年为官，偶尔闪过一丝犀利。说话时，不时看向一旁的妻子，暖意顿生。

        曲知县的妻子也姓曲，虽然谈不上貌美，但为人朴实温和。曲夫人因着早年操劳了些，身子不大好。听着丈夫的话，接过去道：“听相公说，那时候是大哥留他住宿，还说若是不中就留在你店里做活儿抵钱，中了也别急等有了慢慢还。还对他多加开导，这才没了那没出息的心思。”

        王掌柜的看着二人牵住手，默默对视，然后竟然要站起来要跪谢。

        他连忙站起来阻止二人的动作，笑着道：“好好的跪什么。你们夫妻二人过的好，那就是我当时做的有意义。撑过了那段日子，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想到自己女儿，不禁有些伤神。

        曲知县说起这次贼人，一边给大哥倒酒：“那三个贼人招供说是看你们新来，出手也甚是阔绰，这才起了心思。”

        看大哥只是点了点头，显然并不把这次贼人放在心上。往日里他们害怕戳到大哥痛处，孩子们都让他们老实待在屋里。可看大哥的神情，可能被先前的消息乱了心神。

        他之前因为奏言得罪圣上，被贬到了这里做知县。为官十几载，竟又回到了这里。刚到任没多久，就听说大哥想要从京城移居到外地，自己就写信让他来潽浒。

        没想到前不久，竟然有了大哥女儿的消息。只是时间久远，查起来有些困难。多年被压下去的痛处重新有了希望，可是一日没有消息，反而一日不得安。

        曲夫人知道王掌柜的心思，看看丈夫，眼中同样透着担心。

        王掌柜的端起来酒杯，敬他们夫妻二人：“我们一家来到潽浒，以后少不得要麻烦你们，到时候肯定要来叨扰。”

        曲知县连忙端起酒杯，同他一饮而下。提起来他们一家，少不得要说说阮家。

        “近来京城势力动荡，每家都有自己的心思。陛下身体日渐消瘦，也不免的多疑起来。你们离开势力中心，其实是再好不过的。”

        王掌柜的在外面走动，对朝事也略知一二。也不知道最后阮家能走到哪一步，阮家那个惊才绝艳的大公子能带着阮家走到哪。

        只是想到家中的小姐，眼中自然而然的带着些暖意，心情也好上了些：“只求着能好好把小姐养大，给她找一个靠得住的人家。我就心安了。”

        曲知县大概知道点内情，阮家说养病的夫人，来到了这。和离一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阮家出了一个出彩的年轻人，他也是知道的，可是族中眼界窄的人太多了。

        “不然许给我家老大。我这官位可能就这样了，但我儿子书可是读的不错，比我年轻的时候强多了。”

        他儿子今年十四，已是童生，长的也不算差。承了他们二人的优点，有许多媒人可都上过门了，不过儿子不打算成亲那么早想着晚两年再说。

        阮家四小姐王掌柜的早前已经无数次称赞过，所以人品肯定是没问题的。别看王氏与阮家和离，若仔细算起来，还是他们高攀。

        曲夫人也道：“往日在京城中听夫人们提起过，说阮家四小姐聪慧，性情温和。”

        王氏一心扑在后院，再加上有些眼界窄，所以鲜少出门应酬。说夫人们夸张应该谈不上，若是按着阮羽风的性子，跟着老夫人出门时，肯定想方设法的做个隐形人。

        王掌柜的不敢轻易许下承诺，即使小姐唤一声阿爷，可在大事上，那条线还是不能轻易跨过：“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呢。近日正被夫人看着做女工，还是小孩子脾气，日日跟你嫂子抱怨。”

        曲知县自然知道了王掌柜想说的，也不让夫人再追着劝。

        再聊了些家常，不知不觉夜色已经来临，曲知县让他留宿，王掌柜的拒绝，说自己有住处。

        临近分别时，王掌柜的欲言又止，曲知县抱了抱自己大哥道：“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好。”

        ——

        夜色已经降临，油灯不甚亮的光透过窗户，一个少年的影子映在上面。影子已经保持低头这个姿势半个时辰，手下动作也不停。

        卢氏叹了一口气，有些发愁，将莲子枸杞绿豆汤端进去，出来后又去厨房烧水。路顺荣看妻子一脸的愁容，有些忍俊不禁：“这不好好读书的时候，你担心浪费了他那好使的脑瓜子。这认认真真的读书写字吧，你又担心熬坏了他脑瓜子。”

        卢氏捶给了他一拳，笑骂道：“你还说这不着边际的话，这不是他性子突然改了。这都不像他了，而且这废寝忘食的。连石头娘都跟我说：你家狗剩怎么不出来了？我家石头无聊的在家折腾的天翻地覆的。还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始划拉着写起字来。别是两个孩子撞邪了吧。”

        路顺荣看妻子模仿起石头娘的语气唯妙唯俏，笑着安抚他：“可能是看新来的王家小姑娘学问比他高吧，这好胜心一起，所以认真读书了。”

        卢氏疑惑道：“你怎么知道那小姑娘学问高？”

        路顺荣一边把水盛到桶里，一边回道：“是问的石头。前几日我跟儿子一起练字的时候儿子也不经意间提起来了一嘴。”

        卢氏这才舒了一口气，可想到儿子对自己什么都不说，不由得感叹儿子长大了，有了什么心事也不跟自己说，只能道：“你多关心点儿子，问问他的想法，他也成个大小伙子了，有些事我也不好多问。”

        路顺荣：“问什么？”

        卢氏：“……”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听不懂，幸亏儿子有股子机灵劲，不像他老子。

        让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做出秉烛夜谈的架势，告诉他：“当然是亲事了，有的人家十一二岁就定下人家，等上个三四年再成亲的都有。你没见小姑子，十二岁就开始有媒人登门。”

        路顺荣一听原来是这件事，不知道自己妻子什么时候开始操心起来儿子亲事了，有些不以为然的道：“这事情急不来，像远哥儿，选了个不好的人家，白白那么多年。”

        卢氏想到远哥儿，心里也是不好受。那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远哥儿那么好脾气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退了，听说远哥儿在城里接了活，一日工钱还不少。

        “反正你要上心。主要是那小姑娘确实招人喜欢，也不知道儿子是不是起了心思。哎，这养儿子也太愁人了。”说完，又盛了一碗莲子枸杞绿豆汤给儿子送去。

        路顺荣拎着桶去洗漱，反应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妻子口中说的起心思是个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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