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终了

朦胧的月光洒下柔和的光辉，它们被和希牵引着，将所有的光泽都笼罩在了雾鬼四周。这些星芒般的闪烁光晕本应被雾鬼耀眼的光芒所吞噬，却奇异般的在最外层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帷幕。

        月夜见，是和希不太会轻易使用的一招，因为这一招正如其名，是月亮神祇的名字，每当使用这一招的时候，都会因带动天地间的力量对自己的身体产生巨大的消耗。

        但这一招无疑是强大的，只要有月亮在，就能与月亮共鸣。

        一如此刻。

        和希与雾鬼都被这月光所包围。好像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只有雾鬼这一个生命的光点在他的视野里明明灭灭。一切都无所遁形。

        和希眼里的漩涡越来越大，当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的时候，他直直看向雾鬼的眼底。

        雾鬼晃了下神，呆滞的仰起头。

        天上并没有月亮。

        四周乱糟糟的，鼎沸的声音像蚊子一样不绝于耳。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四方形的台子一角，百鬼在台子下高声叫喧，神情亢奋。

        雾鬼有些恍惚，这是在干嘛？之前他要做什么来的？

        脑子仿佛被一片雾蒙住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记不起来。

        一只非常普通的小鬼突然跳上了台子的另一角。

        围观的鬼众更加激动。他们眼睛充血青筋暴起，口水唾液不停四溅让雾鬼不由得泛起了恶心。

        真是一群处于蒙昧尚未开化的野蛮小鬼们。

        “挑战!”“死！”“挑战！”“杀！”

        嘈杂的声音中清晰的传出了让他神经一跳的几个字眼，对面的鬼已经暴躁的冲了过来。

        想起来了。这不是有人想要他下弦仨的位置吗？

        雾鬼缓缓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他现在好饿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肚子空空如也，但是自寻死路，这可怪不得他。

        有胆子挑战自己，就要做好彻底死亡的准备！

        他连雾气都懒得用上，肩膀处倏然甩出了四只触手径直插进了对方的身体里。只听到那鬼一声短暂的惊叫。雾鬼戏谑的看着他手忙脚乱想砍断触手，却错愕的发现压根碰不到那些触手的滑稽模样。

        听说过吗？鬼吃鬼。

        雾鬼满足的打了个嗝，只留下一张皮，被风慢悠悠的吹到了台子下。

        他慢条斯理的收回触手。四条触手似乎因为刚被放风还没玩够，调皮的在空中乱挥了几下，吓得离擂台最近的几个鬼撞翻了身旁的鬼。

        先前高昂的欢呼声被掐在了喉咙里。

        目睹了那张挑战失败的鬼皮，所有鬼顿时埋头缩胸，战战兢兢的想把自己藏起来，觉得自己能够胜利的旖旎心思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有谁？”雾鬼伸出了猩红的舌头，他还是饿，仿佛饿了许多年。他安慰的拍了拍不停撒娇的触手，目光火热地盯着被他当成储备粮的家伙们。

        许久，没有人敢来。

        雾鬼失望的低下头，嘟囔着都是一群胆小鬼们，突然瞥见一抹银色的流光划过。

        那抹银色从天际的另一边带着长长的拖尾，将他的世界一分为二。一半他还站在擂台上对着台下的小鬼嘲讽着，一半他的眼里是漫天的星空在翻腾旋转。

        他不由自主摸向了脖子。

        ——

        “我想你一直搞错了一件事。我和你这种生物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是雾鬼最后听到的一句话。他的余光勉强下移。

        他一直以为是鬼的家伙手里拎着一把刀，刀身上刻有“滅”字。

        他说什么？他说和自己不是同一种生物？

        什么意思？

        他不是鬼吗？他为什么能使用日轮刀啊！

        雾鬼才反应过来，却已经没有力气思考这个问题了，什么下弦挑战什么围观小鬼，都化为乌有。

        头颅在地上弹跳了两下缓缓停住。

        和希干净利落的收刀。

        “原来你的执念只是想要更畅快的报仇吗？”和希蹲下来直视上半张脸已经完全消失的雾鬼，他在大脑里模拟的场景无误的全部传给了他。那个被他利索除掉的家伙，是曾经导致他落魄到如此的罪魁祸首。

        和希倒是毫不意外，下弦鬼，追求都不太高就是了。

        雾鬼的嘴巴张张合合，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执念？

        应该是变得更强？爬上上弦？还是怕别人瞧不起他？

        他的执念究竟是什么？

        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

        尘埃落定。

        太阳还未升起，月亮依旧高悬。

        雾鬼死后，村子里的人们陆陆续续醒了过来。他们迷茫万分，只觉得身体沉重虚弱，好像很久都没有活动了一样。

        少部分人睡眼惺忪的打开家门。

        “呕”

        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血腥味刺激的人们面色苍白，不少人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趴在路边呕吐出声。

        秋园道润惨白着一张脸，披着衣服趿着鞋子匆匆跑向镇长家，然后，瞠目结舌。

        镇长家已被夷为一片平地，一地的残肢断臂，宛如人间炼狱。

        “造孽造孽啊！”秋园道润喃喃出声，手中的油灯咣啷摔在地上。

        和希带着队员逆着光踏出了满目疮痍：“你知道些什么？”

        秋园道润没有反应，他只是盯着镇长家发呆。

        和希也没有催他，站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他，看着这曾经的镇长家如今已经变成了罪恶之地，之后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娓娓道来。

        二人一时无言。鬼一天杀不尽，这样的悲剧就不会真正消失。

        天边出现了一缕晨曦。

        光明总是驱散黑暗最好的良药，人们逐渐恢复了冷静与理智。

        秋园道润苦笑一声，对着和希行了个跪拜礼。

        和希还没什么反应呢，一旁的鬼杀队队员吓得往旁边蹿了一步。

        “果然你是知道些什么的。”和希坦然接受了这个礼。

        “是的。”秋园道润顿了顿，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哑着嗓子开口：“不只是我知道小井田的身份，这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因为我们亲眼看见了老镇长的死亡，小井田还示威似的把村长的皮贴在了大门上。”

        他看向这片废墟，眼里盛满了怀念与愧疚的复杂神色：“我们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是我们能怎么办？他告诉我们每个人都已经被下了毒，如果不听话，村长的样子就是我们的下场。”

        “所以你们就乖乖听话了？”和希这话让秋园道润苦笑更重。

        他说：“我们只是普通人，能有什么办法呢？当时的人们都吓坏了。后来小井田又说，只要我们一直听他的话，我们这个镇子的人就不会有事，他说他说他只会吃外来的人。”

        “混蛋！”站在一旁的队员没忍住破口大骂：“为了自己活下去所以你们就任由鬼吃人？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秋园道润沉默了，他想反驳，但是他又没办法反驳。

        和希按住愤慨的队员，示意他退下。他走到了秋园道润的身边：“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还有，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男人目光如炬，昨天那个表现狂躁又凶恶的男人眼底隐隐出现了泪痕：“你你相信我？”

        “人之常情。你们没有办法对付吃人的恶鬼，所以你们为了自保不得不这样做。”和希搀扶起男人：“不过你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受害，关了你用来维持生活的客栈不是吗？”

        秋园道润就像被压弯的稻谷，身子顿时垮了下来。他双手捂住脸颊，眼泪止不住地从手指缝隙间溢了出来。

        他压抑的太久了，太久了啊！

        确实如他的儿子所说，他就是个懦夫！他保护不了最心爱的妻子留下的遗产，保护不了儿子的安全，甚至还需要牺牲他人才能保全自己他，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此时的秋园道润完全没有了起初相见时的气势，他哭的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羽染和希叹了口气。

        “是我要谢谢你。”他扶住了秋园道润：“是你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本想留宿在这里的人，使他们免遭毒手。”

        “秋园先生，你是个英雄。”

        秋园道润愣住了，他死死的抓住和希，力道之大让他的胳膊都在跟着颤抖。秋园道润咬紧了牙关把哭声死死憋在喉咙里，他他何德何能才能受到这样的评价啊！

        他，只是良心发现了而已，他们这里的人，都不干净啊

        “和希大人”他哽咽出声：“我我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

        “请说。”

        “我自知我罪孽深重，但我儿是无辜的。我想，我想请您带他走，让他远离这里，让他当一个英勇的鬼杀队剑士！”

        和希怔了一下，随即反问道：“那你们呢？”

        “我我们？”

        “你把儿子送走了，你呢？你们镇子其他人呢？”和希并不赞同男人这样的想法，他提出的问题很尖锐：“是每个人都身负命债还是只有一部分人？就算真的如你所愿你的儿子离开了这里，你又准备怎么办呢？其他人，又准备怎么办呢？”

        “还是说只有你觉得对不起那些死去的人，别人都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呢？”

        “这这”秋园道润哑口无言。

        他确实想好了他的以后，只等儿子一走他就以死告罪，甚至可以说服其他曾经为了自保出卖过他人的一起谢罪。可是，那些无辜的人呢？要告诉他们真相，他们的父母，亲朋，好友曾经是杀人狂吗？如果不告诉他们，又怎么让他们接受认识的人突如其来的死亡呢？

        秋园道润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像说与不说，都拯救不了他们这些深陷沼泽即将窒息而亡的人了。

        再一次，他感到了自己的自私。

        和希看出了秋园道润的无措，他眨了眨眼，放缓语气：“我倒是有一个方法，不知秋园先生是否有意？”

        哪里还能不同意！

        秋园道润就像溺水的人，和希就是浮在水面上的木桩。他不敢放弃一丝希望：“您说！只要是您说的我们一定照办！”

        “请您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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