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今夜风太大了，听不清

“祖母。”祝鹤沉轻唤。

        老夫人手中撵着佛珠，听见祝鹤沉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些。

        “听你手下那人来传，你要去江南？”

        “嗯，归期未定。”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倒是还知道来知会我一声。”她哪里管得住这个孙儿，幼年便独当一面，如今做了丞相，走了陵儿的老路，动辄上百日的见不着人，哪能奢求来多陪陪她这个老婆子。

        “你去便去了，只是祖母一人实在苦闷。”她在品酒宴相看了许久，要么急于表现丑相百出，要么就是自持清高欲情故纵，都远远配不上沉儿。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何将军家的最好。

        “何将军家的长女秀外慧中，温婉贤淑，实乃京中数一数二的闺秀。”

        言下之意，娶过来，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

        “不认识。”祝鹤沉起身，“孙儿还有要务处理，祖母先歇着吧。”

        “祝鹤沉！你给我回来！”老夫人的声音远远被抛在后面。

        祝鹤沉颇恼，娶妻一事，他从未想过。

        几日前。

        宣明殿。

        肃静的殿堂内不时传出猛烈的咳嗽声，鉴德皇帝摊开捂嘴的帕子，上面一团惹眼的黑红，他叹了口气，将那帕子扔在了一旁，继续批阅奏折。

        殿外一道尖声响起。

        “皇上，丞相大人前来觐见。”

        鉴德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声音苍老而无力：“进来。”

        祝鹤沉抬步而入，一身红色朝服显得面容更为肃然冷峻。

        “臣拜见皇上。”

        “鹤沉。”皇帝亲自走下来扶起祝鹤臣，叹道：“朕病了。”

        他与祝鹤沉生父祝陵是幼年好友，祝陵更是一路辅佐自己登位，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只可惜早早的走了，留下他一人于此孤寂。

        祝陵留下的幼子自小便天资聪颖，当属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而成年后更是有勇有谋，他心中一直将祝鹤沉当作亲子对待，私下不唤爱卿而唤他的名字。

        “皇上，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您的龙体。”

        祝鹤臣眼神凝重，齐安王私结党羽，拉拢朝臣，对皇位虎视眈眈，此次他前往江南，必定会出手。

        “朕那个弟弟近日不安生吧。”皇上笑道，一双眼却空洞的盯着烛台，齐安王排行十三，是他一母同胞的胞弟，不愿做藩王而央求留在京城，实则却狼子野心觊觎皇位，这些他都清楚，可却忍不下心。

        母后说过他不适合做皇帝，而如今他却在这皇位上整整呆了三十五年。

        “江南临江忽现大批难民，臣猜测与齐安王关系匪浅，欲往临江探查。”祝鹤沉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这件事，“臣会隐藏身份前去。”

        “江南风景好，你且多看看。”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想来祝鹤沉今年也不过二十二，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岁，却将朝中之事始终放于首位，他并不希望如此。

        “皇上，事关重大，您需得加强皇宫守卫。”

        “鹤沉，你父亲走时可交代朕了，定要看着你娶妻，朕看你不如先将此事办妥。”皇帝笑眯了眼，又引起一阵咳嗽，祝鹤沉连忙上前扶住。

        “皇上，保重龙体。”

        “你无须担心朕，先说说有没有中意的千金。”皇帝心中腹诽，这祝鹤沉与他父亲简直一模一样，想同他闲话家常时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无可奈何。

        “臣暂未有成家的打算。”祝鹤沉续道：“当已国事为己任，为天下……”

        “行了行了，朕不想听了，你就且倔着吧，只要在朕还活着的时候成家即可，去吧。”

        祝鹤沉回了声是。

        宣德殿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王氏拉着身后的女儿，不断劝说。

        “知悦，为了你的脸，咱们必须去找宋晚衿。”王氏袖口下的指甲深嵌进掌心肉里，她清楚这回若是直接闹到宋睦那里去或是硬抢宋晚衿的都不会对她们有利，宋晚衿知道药膏有问题了，必定顺藤摸瓜猜出是她所为，如果闹得太大被宋睦知道，她当家主母的地位也将受到威胁，所以如今只能忍气吞声的去找宋晚衿求那玉肤露治好知悦的脸。

        “娘亲，您说要为女儿报仇，现在却要带着我去求宋晚衿，我不去。”宋知悦戴了面纱，此时眼睛已经含了泪，她想不通为何不直接去告诉爹爹，以往即使是她随意诬陷宋晚衿，爹爹都会责罚宋晚衿，更何况这次的确是她害得自己毁了容！

        “知悦，我们要为未来做长远打算，宋晚衿既然敢这么害你，便是有把握向你爹爹揭发那药膏被我下了毒。”王氏牵着宋知悦慢慢走，又道：“起初娘本不相信宋晚衿能有这么大的本事，顶多是小人得志傍了大树急着翻身，可这几日她却多次将我们套了进去，知悦你想想，自从她失踪回来后，是不是转变得有些太快了。”

        “娘，你是说现在的宋晚衿很有可能是被魂灵附身？”宋知悦吃惊的叫道。

        “我从未给她请过教书先生，而且宋晚衿连琴棋书画也是一塌糊涂，若是真有那么聪慧，为何不早早的就翻身？所以极有可能。”王氏一本正经道，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那她不就是妖怪？”

        王氏点了点头。

        “我们需得收集证据，不可贸然行动，知悦，你上回收买宋晚衿身边那红月，实在是太过冲动，那丫头一看就是不经事的。”

        “娘，我也是太着急要让宋晚衿好看了，这回我一定听您的。”宋知月乖乖应下，她此时也看明白了，宋晚衿的的确确不正常，如若真是被什么妖魔俯身，她是如何都对付不过的，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忙道：“娘，昨日我将随手带的一个丑丫头送给了宋晚衿，她是刚进府没几日的丫鬟，既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宋晚衿的人，正好可以利用，宋晚衿也不会怀疑。”

        “新进府的还未摸清心性，恐不好控制。”

        “这有何难？只需要找到她的软处，还怕她不为我们做事儿吗？”

        “你待会同娘说那丫头样貌特征，我叫去查查她的身世，现在先去找宋晚衿拿药，记住待会儿莫要冲动，好生说话。”王氏看着女儿脸上的面纱，心疼不已。

        “知道了，娘。”宋知悦不再抗拒，眼下只能忍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宋晚衿正吃着若雨洗好的葡萄，这丫头应是之前受了许多苦楚，脸上又有伤疤，不太敢讲话，只垂着头待在芽芽身边，有时偷偷的看她，若是被自己抓住了，又会一脸羞怯的往里躲，当真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宋晚衿将一颗葡萄吃进嘴里，正想逗逗若雨，外面便来了一对不速之客，消停了一日的王氏母女竟然深夜造访，她还是有些意外。

        “知悦，快同你姐姐赔个不是。”王氏一进门便拉着宋知悦满脸假笑的走到宋晚衿跟前。

        宋晚衿轻蔑一笑。

        尽管宋知悦带着面纱，还是能瞧出有多不情愿。

        “对不起。”宋知悦捏紧拳头，嘴里不情不愿的吐出三个字。

        “今夜风有些大了，芽芽去把窗关上。”宋晚衿用手托着脸，看似漫不经心的又用双指捏起一颗葡萄，当然了，今夜可没有刮风。

        芽芽得令去将窗户拉好，若雨紧紧跟在她身后。

        宋知悦面纱下的脸已经扭曲一片，她侧头道：“娘，方才一路走来，哪里在吹什么风宋晚衿分明就是在羞辱我！”王氏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却只能含笑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说道：“沉住气，想想今后。”

        宋知悦委屈的跺了跺脚，什么时候竟然轮得到她去给宋晚衿低声下气的道歉了？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拔高了自己的声音。

        “姐姐，昨夜是妹妹莽撞了，还望姐姐莫要生气。”

        “我生哪门子的气？”宋晚衿惊讶的回道，仿佛不知道宋知悦在说些什么，芽芽在一旁憋着笑，心道这回儿姑娘可好好解气了。

        “宋晚衿！”宋知悦被她的话激怒，凭什么她都道歉了宋晚衿还要羞辱她？

        “知悦！”王氏着急的拉住她，现在越是这般越是难对付宋晚衿，只可惜知悦自小便娇生惯养的，不愿向人低头，特别是此人还是宋晚衿。

        “难道妹妹是以为只要你一句对不起，就会有人恭恭敬敬的送上玉肤露再给你磕个头感谢你来道歉吗？”

        笑话，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她以前被打被骂还得一次次的道歉，不都忍下来了吗？如今宋知悦倒是想的好，自以为说句对不起就比天大比海深，她真想日后建个笼子把宋知悦关起来让其日日说一千次对不起，不，说一万次。

        “宋晚衿你别拐弯抹角的，你就直说要如何才能给我这玉肤露？”宋知悦被说中了心思，脸上发烫。

        “是物件就有个价，既然你要，那就买。”

        “你竟然要我买？”

        “嗯哼？”宋晚衿一脸疑惑，不买还能送给她不成？

        “大姑娘，难道不给母亲个面子？”王氏止住宋知悦的口，既然宋晚衿愿意卖，也总比同她在此纠缠的好。

        宋晚衿看向满脸算计的王氏，笑的更为讥讽，也就不久前还对她吹鼻子瞪眼的，现在倒自称起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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