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舞象之年（7）

太阳落山，几人匆匆地趁着雾起之前，赶回了小木屋里。

        如此说来，白天时间才只过了数小时而已，几人的身体却依旧感觉到了疲倦和饥饿。

        夜幕降临后，气温忽然骤降到了一个极低的程度，寒气入骨，冷得人浑身不舒服。

        林雪庭去壁炉边生了火，众人围在一起，分享着已知的信息。

        宁迦把自己已知的信息和下午的情况都一一说了。

        这时候，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对话的那个中年女子陈娉，竟然古怪地笑了一下，左边脸颊的一道长长的疤痕，使得她的表情在火光下有些扭曲：“你是说，下午那些个表演的同学里，有一个这一次的‘心愿主人’？”

        “是的，她是我的同学，下午刚刚通过选拔演出——出了点意外，差一点没选上，不过幸好有惊无险。”

        女人的面容愈发狰狞，左脸的疤被拉长，在灯光下，如同舞动的蜈蚣一般：“就知道，就知道会是这样……”

        见她如此反应，坐在前排的宁迦不由得向后缩了一下，蒋贻伸手，轻轻地护住了宁迦。

        林雪庭示意其他人不要慌张，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请问这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早上那个稳重的中年男子邵峰，代替女子开了口。

        他先是悲观地叹了口气，然后朝着众人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查到，这一次的愿主，在现实世界里已经过世了——这种情况几乎没有发生过。但是理论上来说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心愿是心愿主人意志的投射，跟□□的存续与否没有关系。

        只是这样的话，心愿主人本人的执念会非常的重，特点就是会拖进很多她生前熟知的人进入‘心愿’。而心愿主人在‘心愿’里的行为，会变得很不可控起来——你无法分辨她究竟是想让其他人活，还是……唉，这种‘心愿’一般来说是很凶险的。”

        宁迦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周丹她，已经死了？”

        “是的，关于我们如何得知，恕我不能告诉你们，但是我可以保证，这一点千真万确。”邵峰沉重地点点头。

        后面几人又说了些什么，宁迦已然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嗡嗡的，全是周丹已经死去的消息。

        昨天还亲密地挽着自己胳膊，今天早上臭美地向自己炫耀偷偷画的幼稚妆容，下午又在舞蹈选拔舞台上大放异彩的女生，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

        多可笑，斯人已逝，他们竟然还要在这里努力完成一个虚幻的愿望。

        宁迦想着，忽然有些悲从中来。

        众人又说了几句，然后各自回房间了。

        蒋贻、沈鲨和端木恒围在房间中央，还在讨论着什么。

        林雪庭注意颓然坐在墙角的宁迦，平静地开口唤了声：“宁迦。”

        宁迦抬头，脸上尽是消极和迷茫。

        “你在想什么？”林雪庭没有打断其他三人的谈话，而是低声问道。

        宁迦摇摇头，又张张嘴，仿佛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放弃了。

        林雪庭却似能够看穿她的脑袋一般：“你是不是在想，既然周丹已经死去了，那么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见心思被戳穿，宁迦也不再掩饰，自暴自弃地说：“就是忽然觉得……挺没劲的。其实我进来后，脑子里一直混混沌沌的，一切记忆都很模糊，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真像是在发噩梦一样。我就在想，干脆我们什么也不做吧，就放任事情发展好了，那又会怎么样呢？”

        不知何时，旁边的三人都停下了讨论，静静地听着宁迦的发泄。

        宁迦说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大家忽然被拖进这么一个恐怖的心愿，情绪和精神都是一样的紧张和惊惧，自己就这么肆意地将负能量发泄出来，好像有点太自私了。

        安静在空气中沉默地流淌。

        端木恒率先打破了沉闷的气氛，表情意外地严肃：“首先，你如果在‘心愿’里被杀死，那么现实中的你，也活不成了，而医学鉴定，看上去就像是在睡梦中猝死了一般。”

        “真假？”蒋贻首先打了个冷战，“那我绝对会上娱乐版头条的，好丢脸。”

        “还有就是，其他我不敢说，但我十分确信的是，摆烂的人，首先从意志力上就已经输了，一定死得比谁都快。”

        跟着，林雪庭也开了口，声音轻柔得不像在责备：“最后，这毕竟也是周丹的愿望。她是如此地渴望实现这个心愿，甚至把它写了下来，虔诚地祷告过。我们在这虚幻心愿中努力，也算是对心愿主人最后的一点尊重吧。”

        今夜所有人都准时回到了木屋，白天也是无事发生。

        不知是不是错觉，宁迦总觉得今夜的风声更加凄厉，好像有个人在空旷的树林里幽怨地哭着。

        第二天，周丹果然兴奋地跑来告诉宁迦：“没问题了，正式的参赛名额，拿到手了！”

        宁迦松了口气：“太好了。”尔后又想起了什么：“所以这一次我们学校的独舞又是你和郭粒两个人咯？”

        “是啊，”周丹忽然颓然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能不能赢过她。”

        “安啦，你要是一切发挥顺利的话，实力不比她差的。”宁迦宽慰道。

        周丹忽然忧郁地望向窗外：“一切顺利……希望如此吧。唉，也不知道我的背景音乐到底是怎么了，弄了好多次都是这样。”

        宁迦想了想，提议说：“要不要我帮你剪辑一下？”

        “真的可以吗？可是……我要得有点急欸。”周丹忽然有些扭捏起来。

        “没问题啊，今天就帮你去弄。我可以去用广播站的电脑。”

        中学三年，宁迦一直是广播站的社长，因此对音频软件的使用可谓是了如指掌。更重要的是，她有广播室的钥匙，空余时间去用一下电脑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太好啦。”周丹的小圆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宁迦，谢谢你，我有预感，这一次有你的帮助，我肯定能取得好成绩的！”

        但愿如此吧，宁迦暗暗地腹诽。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宁迦拖着周丹去了广播室。

        路上，蒋贻的短信发来：【我们找到你说的那个道具准备室了，一切完好，没有遭到破坏的迹象。】

        宁迦略感不解，还是回复过去：【那就好，比赛前我们再检查一遍。】

        蒋贻：【嗯，雪庭也是这么说的，你们两个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呢。】后面还加了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小爱心。

        宁迦哭笑不得，正打算锁屏，就见到通知栏显示又有一条消息进来。

        林雪庭：【你还在教室吗？】

        宁迦：【没有，正打算去广播室，帮周丹弄一下音乐。】

        林雪庭：【好。不过太阳落山前记得回到木屋来。】

        看着这些手机屏上的文字，宁迦都有些恍惚了。

        熟悉又平常的语气，就好像他们五个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只顾着看手机，冷不丁脚下踢到了一个金属的可乐罐，痛倒是不痛，只是声音巨响，宁迦吓了一大跳。

        周丹骂到：“谁这么缺德，可乐罐子到处扔。”

        宁迦连忙“嘘”一声，说：“小声点，其他班还在上课呢。”

        “哎呀，刚刚那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老师听见。”

        幸好广播室已经到了，宁迦拉过周丹：“我们赶紧进去吧。”

        广播室里有一股干净的皂香味。

        宁迦熟门熟路地打开电脑，周丹跟着凑过来，递过那个红色的u盘：“给。”

        宁迦问：“你要用的是哪一首歌？”

        “里面就一首歌，”周丹指着文件夹说道，“其他文件夹里的都是素材。”

        忽然，宁迦注意到一点不太一样的地方：“欸，你这u盘，前两天不是有一颗星星贴纸的么？”

        周丹闻言也有也惊讶：“这你都记得？”

        “觉得挺可爱的。”

        周丹摩挲了一下u盘的表面：“真的不见了呢……大概是我贴得不牢，翘边了，放在包里就掉了吧——你觉得好看么？下次一起去逛街呀，我带你去那家店买。”

        宁迦敷衍地笑了一下。

        “打开了，就是这首歌吧。”宁迦双击了两下音频文件，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再一次听到那首被剪辑得乱七八糟的歌曲的准备。

        出人意料的是，音乐顺顺利利地放完了。

        “奇怪，这里怎么多了一个文件？”周丹指了指画面右下角乱序排列着的一个音频文件。

        宁迦看了眼，文件名是一个熟悉的剪辑软件的导出名，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连忙点开这个文件，将进度条拖到后半部分。

        果然，那段诡异又重复的音乐又响起来了。

        这就是那段演出的时候，被放出来的音乐。

        宁迦听得毛骨悚然，连忙按了右上角的关闭。

        周丹也是满脸的凝重：“怎么会这样呢……我怕负责音响的同学搞错，特意只在外面放了这一个文件的……难道是有人在后台给我重新剪辑过了么？谁这么恶毒，想要我出丑呀？”说着，言语间竟隐隐有了一丝哭腔。

        害人？想要你出丑？

        宁迦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想起来了自己那天在通道里遇到的人。

        郭粒那张毫无防备的脸一下子跳进脑海。

        难道是她？不，不会的。

        宁迦不愿意以这种恶意去揣测自己的同学，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分析起了郭粒的可能性。

        损坏的音频文件，建立的时间恰好是比赛开始前的半小时。后台控制的同学也是忙得满世界乱跑，不可能每分每秒都守在电脑前。

        郭粒也是参赛的选手，她也知道小通道是可以去往后台控制室的捷径，而且她去动电脑，就算被人发现了，也可以说是要调整一下自己的音乐，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最后，学校所有的电脑都统一安装了这一款剪辑软件，操作非常好上手。尽管精心编辑一段背景音乐可能要耗费不少功夫，但是想要破坏它，却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郭粒……难道真的是你么？

        “宁迦？宁迦？”周丹见她久久地出神，忍不住开口唤道。

        宁迦回过神：“嗯？什么？”

        “你等一下还要回教室么？”

        宁迦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不了吧，还有十几分钟就下课了。”

        周丹看了看手机：“哦。学委说，英语老师新发了两张卷子，要我们拿回去做。那……我回去把我们俩的卷子拿来，你在这里弄音乐，可以么？”

        “辛苦了。”宁迦刚点完头，周丹就飞似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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