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舞象之年（8）

广播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宁迦一个人了，周遭只有一台老式电脑，发出运作时风扇的嗡鸣。

        宁迦极熟悉这份安宁，定了定神，埋头专心地剪辑起音频来。

        剪辑对于宁迦来说，是件挺上手的活儿，她感觉才过去了没多久，就完成得差不多了。

        正想再检查一遍，就听见原本开着的窗户被屋外的狂风大力地刮过，撞到了窗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一响把宁迦惊得猛一抬头，然后她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窗外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漆黑了。

        浓重的夜色下，只能朦胧地看见教学楼旁边的樟树树冠，在黑暗中随风飘摇，宛如沉默的巨兽。

        不应该呀，感觉才过去没多久吧——宁迦心烦意乱地拔出u盘，准备关掉电脑。

        广播室位于教学楼顶楼的西侧，照理说应该听得到放学时闹哄哄的人流顺着西边楼梯下楼的声音。

        然而窗外已经是万籁俱寂，就连走廊的路灯也没有亮起来——难道说，那个叫做“婪”的东西，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了么？

        关键时刻，面前的这台老爷机也跟她作对似的。

        画面卡死在那里，刚刚关闭的音频窗口变成了一个长方形的黑色方块，突兀地横亘在屏幕的中央。

        宁迦焦躁而快速地点击着鼠标，咔哒咔哒的声音急促地回荡在小小的广播室里。

        忽然间，画面闪烁了几下，头顶的日光灯像是电流不稳定似的，跟着“滋滋”响了两声，然后一下子熄灭了。

        周围一下子暗下来，一股凉意游蛇一般，爬上了宁迦的脊背。

        刚刚屏幕里黑色的方块里，隐隐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区域。

        宁迦不受控制地将视线固定在这条白色的粗线上，一直盯着、看着，她忽然意识到，眼前屏幕上的，似乎是某条走廊的监控。

        画面的角落里有一处反光点，是一个变了形的可乐罐子。

        可乐罐——宁迦的心猛地一跳，这不就是自己刚才不小心踢到的那个罐子么？

        画面里出现的……正是广播室外的这条走廊啊！

        宁迦的不安更加浓重起来，她直接把手伸向了插座。

        这个画面的出现绝不是什么好事，她打算将电脑强行断电。

        插头被拔出插座，闪过几点火花。

        然而屏幕仍是纹丝不动，闪烁着幽幽的蓝光。

        宁迦这下真的有点慌了，掏出手机，打算拨个电话给蒋贻。

        这时候，监控画面忽然起了一丝变化。

        画面边缘出现了一个缓慢移动的人影。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一个踏步一个踏步地，朝着前方走去。

        脚步沉滞，是因为她的脚的朝向，是180度向后的。

        宁迦的心跳几欲停滞。

        广播室的外面就是这条狭长幽暗的走廊。而那个‘婪’所前进的方向，正是宁迦所在的广播室。

        来不及了。

        宁迦迅速挂掉了电话，熄灭了一切她能关闭的电源，然后关上了广播室的大门，又冲到演播室里面，将没有锁的玻璃门也拉上。

        做完所有能做的一切，宁迦屏住呼吸，悄悄躲进了旁边放资料的大柜子里，预备着听天由命。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可以清晰地听到它经过了广播室的窗外。

        咚，咚，咚，慢慢地，它终于来到了门前。

        老式的门锁对于它来说简直是形同虚设，“吱呀”一声，生锈的门铰链被慢慢地推开了。

        周遭的气温又开始冷得像冰，那股子奇特的霉味渐渐地钻了进来。

        脚步声一开始是在外间来回地踱步，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宁迦忽然想到，自己上一次遇到它，它是没有五官的。

        没有五官……是不是也就没有视觉呢？也许它就只能靠着感知，那便不会意识到玻璃门是可以推开的……

        正当宁迦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之时，她却听见脚步声准确无误地，朝着自己所在的内间走来。

        “没有，没有，怎么不在这里？”

        宁迦听着它喃喃自语，预感到鲜血淋漓的惨剧即将在自己身上上演。

        “在柜子里吗？”

        脚步声朝着自己所在的藏身之处慢慢地走了过来。

        长长的指甲刮过铁皮的柜门，门上的把手被轻轻拧开……

        宁迦感觉到胃里一阵抽搐，正当她闭上眼睛，万念俱灰地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之时，广播室的大门，被“砰”地一脚踹开了。

        周遭冰冷的感觉，和那股令人作呕的霉味，随着这一声巨响，瞬间烟消云散。

        门外传来呼哒哒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四个伙伴关切又吵闹的呼喊。

        “宁迦？宁迦你在吗？”

        “本帅来了~”

        “小迦别怕，是我们。”

        温度一点一点地回到了宁迦的身体里，她想回应，想推开门出去，却发现自己早已被刚刚的惊魂一刻吓得浑身发软，使不上一点力气。

        一个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在柜子的门边响起：“我要开门咯，别害怕。”

        然后，光线一下子涌了进来。

        林雪庭弯下腰，浑身温柔地被描了一圈光边。他对蹲在里面的宁迦伸出手：“没事了，出来吧。”

        “我去，你是说，刚刚那个怪物就在广播室里？就在柜子的门口？”沈鲨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问道。

        蒋贻一把拧过他的头：“大哥，下楼梯看路。”

        沈鲨执拗地回头继续看向大家，一边敷衍蒋贻：“这楼梯我熟，闭着眼睛都能走，不用担心我摔跤。”

        蒋贻怒了：“我是让你朝着前面，好给我们打手电！”

        “哦。”沈鲨老老实实地转头，嘴上还是没闲着：“那为啥我们来了，它就走了？它怕我们？”

        林雪庭分析道：“不见得，上回我们三个人的时候，它也没有退缩的意思，没道理今天多了你们两个人它就有所顾忌的。”

        “那可不一定，”沈鲨得意洋洋，“小爷我可是一中扛把子，我在学校的三年，周边哪个学校敢来惹事？”

        端木恒冷静地打击他：“我不认为赤手空拳的物理攻击会对它造成多大伤害。要知道，雪庭毕竟是拿过省级散打比赛冠军的人。”

        沈鲨顿时萎靡了：“哦，好吧。”

        林雪庭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好笑地拍了一把他的背，鼓励小学生似的说道：“也许是因为你们俩的阳气重呢——好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哦，好吧。”一样的话，却是不一样的语气，沈鲨顿时又高兴起来。

        几人回到木屋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没有回房休息。

        今天的白天是被忽然中断的，有不少人都留在校园各处，没来得及赶回来。

        毕竟‘心愿’里的其他人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多少交集，因此其他人也不会产生去把他们找回来的心思。

        那些人，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看到宁迦居然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剩下的人无不感到惊讶。

        “你们几个，感情真的很好。”之前那个对他们说话挺冲的陈娉，忽然落寞地说道。

        沈鲨对她还是存着一丝敌意，当即毫不客气地回：“那是自然，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落在外面，其他几个人都会去将他找回来的。”

        那女子闻言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火炉烧得很旺，空气温暖而干燥，熏得人竟有些困了。

        这里的白天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每次回到小木屋，那种疲惫感和饥饿感，竟然真的有如在外面度过了一个完整的白昼一样。

        困意浓浓地袭来，众人又随意地交流了几句，便纷纷回房休息了。

        客厅里只剩他们几个。

        宁迦被几个伙伴围在中间，刚刚又被林雪庭塞了一大块巧克力，手边就是暖融融的炉火。刚刚那种冰凉绝望的感觉已经消散了。

        她甚至有闲心打量起房间的陈设来，忽然注意到了客厅里少了一样东西，于是开口问道：“这里原先，不是摆着一面镜子的吗？”

        端木恒恍然地“哦”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那面圆镜：“手电这不是不太好使嘛，再亮的光似乎也会被削弱不少。我就想，带一面镜子，可以反射光线，万一有什么特殊的突发情况，可以增强光源。”

        “好聪明，”宁迦由衷地赞叹道，“亏你想得到。”

        蒋贻敏锐地戳了戳林雪庭：“咦雪庭，怎么宁迦夸了句阿恒你好像有点脸臭……”

        “哪有，”林雪庭面无表情，“我只是在想，难道那个‘婪’，怕的是镜子？”

        “啊，果然不是因为怕我吗？”沈鲨心痛地捂住胸口。

        “有可能，”端木恒赞同道，“不管是怕强光还是怕镜子，总之我们今天应该已经让她有所顾忌了。”

        沈鲨忽然打了个哈欠。

        蒋贻也忽然没力气似的：“好困，明明白天才那么点儿时间，却好像真的奔波了一整天一样。”

        林雪庭看了看墙角的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九点。

        看来这里的时间流逝真的是非常的不稳定。

        林雪庭站起身道：“那我们都回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才有力气继续找线索。”

        “喂蒋大美女，你今天想不想睡地上？”沈鲨打着地铺，揉着自己被地板硌痛的背，一边不甘心地问道。

        蒋贻立刻作关怀状，搂住宁迦，发挥她偶像剧女主角的蹩脚演技，眼含热泪地说道：“我和小迦早就商量过了，和你们男生轮流打地铺。只是今天小迦受了点小惊吓，需要好好地休息，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地陪她睡床上了……还是说，你来？”

        沈鲨立刻惊恐地看了林雪庭一眼，然后拼命地给蒋贻打手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和宁迦之间只有纯洁的友谊！你想死吗？”

        蒋贻白了一眼：“是你先挑衅我的吧，真没有绅士风度！”

        “再多说一句，你们两个都去外面睡觉。”林雪庭蒙上被子，冷冷地抛出一句。

        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五个人终于安静下来，老实地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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