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聚会

都说往上数三代，谁家都是农民。陶家往上数三代，还真不是。至少三代前，陶家已经不用靠下地干活才能有口饭吃了。可惜士农工商，再有钱也被人瞧不起。正所谓缺什么偏在意什么，陶家不管是嫁娶，就爱跟读书人做亲家。到了陶老太爷这一代，留洋已经是家族里子弟的标配。陶家老太爷回国后身在乱世，心却没乱，早早选好队站下，后来竟是在激流中得了个全身而退。到了陶西子父亲掌家，已经是有了儒商的名头，虽然还是商，有个“儒”字也算是圆了陶家祖宗的愿。

        陶家兄妹俩到家的时候，菜已经摆了满桌，陶西子妈妈刘敏在厨房跟阿姨还在忙活，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的奶奶看到他俩回来了，让他们洗手准备吃饭，又走去书房叫其他人出来。

        谁知道陶老爷子年纪大了，孩子脾气也上来了，写了好字，画了好画就爱听人表扬，特别是爱听陶西子跟蒋笑笑的。每次她们回来，陶老爷子都要让孙女和孙媳妇到书房先好好欣赏欣赏自己的作品。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陶老爷子一听孙女到家了，也不管陶西子听不听得见，扯着嗓子就喊陶西子赶快过来，让她评评自己跟她爸爸谁写的字好。

        陶东驰先洗好了手走进书房，想抱过儿子亲一口，没想到自己儿子专注玩着手上的小推车，看也不看地一把推开他凑近的脸，陶东驰无奈，又使坏一般偷袭蒋笑笑，总算是把吻献了出去。

        蒋笑笑脸皮薄，忙转头看在站书桌旁的公公跟爷爷，发现他们没注意到刚才那一幕才松了口气，又狠狠地打了一下陶东驰，警告他不许有下次。

        陶东驰抓住自己老婆打完就要收回去的手，嘴上小声说道：“老夫老妻了还害羞呐，爷爷跟爸又不是没看过。”

        蒋笑笑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你还说！没大没小小心我跟爷爷告你的状。”

        陶东驰最怕她这一招。当年蒋笑笑怀胎十月的时候，有次陶东驰跟合作伙伴谈生意，在酒桌上喝到凌晨才回家，一进门看到陶老爷子端坐在沙发上，吓得喝了酒本就虚浮的腿差点跪在玄关，酒一下子就醒了。

        陶老爷子看他站在玄关，不叫他过来也不叫人去给他弄醒酒茶，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开口就问：“老婆怀着孕，你在外面跟人喝酒大半夜不回家，是不是很潇洒？”

        陶东驰扶着玄关的柜子勉强站稳，嘟嘟囔囔地说：“不是潇洒，我是谈生意。”

        他不辩解还好，他一说陶老爷子脾气更上来了，张口就打断他，“什么生意，多大的生意要谈到现在？这么努力谈生意，你做到世界首富的了吗？”

        陶东驰被怼得不敢说话，陶老爷子走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跟他说：“自己的老婆自己要知道心疼，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我们那个年代医疗条件不好，我跟你奶奶就只要了你爸这一个孩子再不让她生，你也别觉得现在条件好就掉以轻心，再让我知道你不好好照顾笑笑，我把你腿打折。”

        这是陶东驰在蒋笑笑怀孕期间最后一次与人在酒桌上应酬，后面再有人约，陶东驰也不找其他借口，直接就说要回家陪老婆，第一次两次还说得对方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传开了，圈子里笑他妻管严，他也不反驳，乐在其中。

        等到蒋笑笑生产那天，陶东驰1米8的大男人，守在蒋笑笑床前流眼泪，握着她的手不撒开，连护士长都说第一次见这么懂得心疼老婆的男人。

        后来陶东驰跟蒋笑笑说他以前花天酒地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天会成为二十四孝老公，他能变这样都是因为笑笑是他的命中注定。

        蒋笑笑却不这么认为，她告诉陶东驰说：“我觉得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你们家从老爷子到你爸爸，都是尊重女性的男人，你从小耳融目染，以前再花心也没轻视过身边的女生，所以不管最后你的老婆是谁，你都会是负责任的好老公好爸爸。”

        陶东驰深以为然，从此更是在模范丈夫的康庄大道上一去不复返，儿子也取名叫陶屿笑，乳名笑儿，“屿”字便是因为蒋笑笑的家乡在海南。

        陶西子走进书房的时候，小夫妻还在书房一角说着悄悄话，她爸爸陶劲风深深看自己女儿一眼，欲言又止。

        陶老爷子见到陶西子进来高兴不已，立马停笔将她拉到另一张桌旁，让她看桌上的两幅字。“来看看，先不跟你说两幅分别是谁写的，你就评评哪个更好。”

        陶西子略略一看就知道哪幅字是她爷爷的手笔。陶劲风这几年越发地会哄老爷子开心，下棋会故意输，写字也总是故意写得差一些，就差钓鱼的时候安排人偷偷在水里给老爷子挂鱼了。陶西子在爸妈家看了不少陶劲风的作品，自然知道自己父亲的真实水平，此刻父女俩也是很有默契地唱起了双簧。

        只见陶西子故作沉吟的样子说：“左边这幅更胜一筹。”

        陶劲风看陶老爷子已经是开始高兴的样子，立马接道：“好在哪里具体说说，别是瞎蒙的吧。”

        “左边这副笔力苍劲，线条硬朗，锋芒却是藏而不露，整幅字气韵生动，比右边这副自然是高上一截。”

        陶西子这么一说，陶老爷子更加高兴了，连连道“好”，表扬陶西子眼光就是好，不愧是自己孙女。

        此时陶老太太又来催了一次，抱怨他们不知道做饭人的辛苦，还不“赏脸”快快出去。陶屿笑早就饿了，啪啪地迈着小步子走到门口抱上曾祖母的腿，惹得陶老太太心都要化了。

        等他们走到饭厅，餐桌都布置好了，家里的阿姨正在脱围裙，边跟他们道别说今天不住家，请他们吃好喝好。

        刘敏安排了司机送阿姨回家然后就可以下班了，陶西子忙叫住她，请她再等一等，又返身上楼走到自己的房间。爷爷奶奶家存着陶西子上学期间的许多东西，她从书架上把《大英百科全书》拿下来，看了看封套什么的都很干净，都是阿姨平时勤打扫的功劳。她抱着这套书下了楼找个袋子装好，交给已经穿好鞋的阿姨，告诉阿姨她女儿雯雯问她借了这书，今天正好给她带回去。

        阿姨跟陶西子道了谢，便上车回了。

        陶家的小聚每个月才有一次，平时都是分开住。每代人都有各自的生活习惯，偶尔聚聚都是开心的，如果住一起，总有人要委屈自己讲究别人。

        桌上都是每个人爱吃的菜，家里阿姨在陶家工作许多年了，刚来时她的女儿才上小学，现在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自然对每个人的口味都了如指掌。

        陶屿笑也坐在自己专属的凳子上，津津有味地吃着。他才刚满3岁，浓油赤酱的菜还不敢给他吃，看着大人们夹着各色的菜，他也没有好奇得非要吃一口，毕竟还没尝过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好吃，也就没那么强烈的欲望，守着自己小碗里的蒸菜也吃得有滋有味儿。

        老人就喜欢看小孩子胃口好，能吃是福，人年纪大了，在吃的方面也是有心无力，看晚辈们吃得开心，仿佛自己也跟着大快朵颐了起来。

        等每个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席间的交谈声才慢慢起来。虽是家庭聚会，却没有一定要所有人都谈同一个话题，通常都是跟坐在自己身边的人随意聊聊，老人家有时关心小辈，也只是问问生活中的琐事，不会在饭桌上摆出训话的架势，所以陶家聚餐的氛围一向是温馨又轻松。

        陶西子跟蒋笑笑中间隔着陶屿笑，小孩子还在一勺一勺吃得认真，她们两个手上不时帮他擦个嘴，递口汤，也不耽误聊天的功夫。

        蒋笑笑今天是有任务在身，便是要帮陶东驰说服陶西子去见见她们单位的单身小伙子。陶西子听着话题渐渐地转到这上面来，也知道肯定是自己哥哥求着嫂子来当说客的。她知道蒋笑笑的性格，从不喜欢干涉别人的事，对她也宽松，还会帮她一起敷衍陶东驰，今天也是奇怪，怎么竟然答应哥哥来做媒了？

        “你今天怎么彻底跟陶东驰穿一条裤子了？”陶西子打趣蒋笑笑，平时她也没少跟她开玩笑，有次气得蒋笑笑说要撕烂她的嘴，砸了她的饭碗。后来是怎么来着？哦，凌迹奇护着她，说要代她受过，让蒋笑笑从他那搜刮了一件科比的签名球衣走。

        蒋笑笑撇撇嘴，一脸的不情愿，张口却说道：“实在是夫命难违啊，妾身也是没有法子。”

        陶西子掩嘴偷笑，看自己侄子一眼，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知不知道他妈妈其实是个活宝。

        蒋笑笑继续劝她，“唉，你就当满足你哥一个愿望，他也是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个相爱的人，彼此互相照顾。”

        不等陶西子说什么，一旁吃东西的陶屿笑却突然停下来要说话，小孩子说话声音都大，他一开腔，桌上的人都被他吸引了目光。

        “姑姑有人照顾！”

        陶西子以为他要说些贴心话，忙回道：“是不是我们笑儿会照顾姑姑啊？”

        陶屿笑却看着陶西子顶认真地说道：“姑姑，我是说有人要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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