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凭栏听雨声

走到楼下时，小厮掏出一布条示意盛长兴将眼睛蒙上，由他牵引着将他送到姑娘院内。盛长兴虽不明所以，但仍照做。

        他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边走脑海边记着是如何走进来的，左拐，直走十数步，再右拐，这里有几台阶，再走过一道木地板，想必这里是类似长廊的地方。随后又经过了一片小池塘，虫鸣蛙叫。

        最终被带到了一院门前，小厮推开门将他搀扶进去。示意他可以卸下布条。接过布条后小厮便转身离去。

        他开始扫视着这院落，院子挺大，与他家中的院落大小差不多。布局算是精巧，中间的一汪池塘，竟是活水，想比是同刚才经过的那个池塘连在一起。里面的鱼儿争相跳跃。再往里望去，那女子便坐在水池尽头的凉亭之中，初秋已有些微凉，她批了件薄衫，仍是素色。在他眼中这女子与今晚的月色竟是相容于一处，互相辉映。

        他穿过池塘，穿过小径。走到了她面前，坐在。仍是望着她，毫不避讳。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因为你好看，所以我想看“他坦诚以对

        师师眨了眨眼睛，她有些无法应对，她挪开了眼神，但随后她努力的让自己也能去看她。

        她虽是诗语楼的花魁，但他却从未去与男子单独相处，她的花魁之名，纯是靠自己的一身技艺与楼主的多方打点才能得来。从她流离失所，无奈在京城中安定下来之时，她仍记得那日被楼主救下，是他给了自己一个安定之所，让她方能在此处安定下来，至于以什么身份，什么方式去活下去。谁又在乎呢

        她只知道楼主让她做什么，她便帮他去做是了。

        师师起身给他斟酒，也给自己满了一杯，随即将酒倒在了地上，遥敬了北境。他也同样做了。

        ”公子如何称呼“她起身再给他斟了一杯

        ”盛长兴，师师姑娘要记住我的名字“

        ”公子如此才情，小女子自是会记得“

        ”我说的是你要记住，不只是我的才情“他眼神炙热

        ”小女子会的，我倒是之前听闻一则市井消息，公子再馄饨摊一份慷慨陈词，为普通士卒，为北境边陲发声。公子此举，着实令小女子佩服“

        ”我只是将他们所作之事说了出来，这天下，没他们，早就家破人亡了，又哪里能有你我今日坐在此处，月下相会“他随即发觉自己这相会是否说的有些孟浪了，但已说出口收不回了。糟糕

        ”北境艰苦，不说是与外敌作战，便是平时的生活都比我们这艰难许多，便是百姓连吃食都难以为继，可就这样，他们却还要为了护着家国，坚守在边陲“师师垂下头颅，几缕发丝也散落了出来，她有些难受，她想起了曾在北境的生活，她曾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周遭的人就是那样的生活

        ”想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难，但也得做。一代新人换旧人，旧人做不成的事，总有新人去做。上一辈未完成的事，总有这一辈人去做，下一辈人去做。北境永远是国家的北境，北境人也永远是国家的北境人。他是一城，但他背后有一国。虽有些大话在此，但我仍希望自己有一日，能改变这样的状况，我读书习武，不为功名利禄，不为青史留名。我只希望于家国尽心，于生民尽力。我希望自己不忘初心，但愿多年之后，还能与师师小姐坐在此处，说此话。也但愿届时的天下又是另一番景象“

        说罢起身端杯一饮而尽。

        少年意气杨，欲与天公试比高

        师师看着他，其实有些佩服他的同时还有点想笑，她从在楼里住下之后，恩人便将许多书籍都赠与她看，她现在也算得博览群书，书看的越多，对事实的看法便越平静。

        她相信这少年站在她面前说这番话时，是真心诚意的，可世事变迁，入了朝廷这个大染缸，谁又能真的一尘不染做个世外之人呢。她不敢肯定，但她愿意相信。

        ”想笑便笑嘛，你憋着干啥“他转过头对她做了个鬼脸

        ”噗嗤“

        笑颜如花，这下倒真的让盛长兴看的有些痴醉了。

        远处姑娘的侍奉丫鬟也跟着姑娘笑了起来，她们自从从北境来到京城后，姑娘便许久都没有这样的笑过，以前还常常会在深夜哭泣，枕巾上都是泪痕。今年却什么表现都没了，似是认命了般得过且过。

        她很感谢这个公子，他让姑娘回到了曾经年少时那般的开心，哪怕是这一夜，也就够了。

        她走上前”公子夜已经深了，您可以回了，我家小姐也要早些休息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他得想想怎么多赖一会。他望向师师，发现她倒是扭头看向另一端，故意避开视线。

        这下明白了，主仆二人一起下的逐客令这是。

        ”过几日便要恩科，近段时间怕是无法能来，希望下次想见时，你能为我单独弹一段琴声。我便离开了“他随着丫鬟便往门外行去。

        洒脱离去，并没有回头，师师本以为他会耍个小赖皮，在这多赖一会，可若是如此，在她心中对他的印象可就要扣上几分。在师师的眼里，他是个侠义的书生。就真的是像话本里的江湖少侠一般

        她现在竟开始想象自己是话本中的女主角般，脸色绯红。

        ”不行不行，我这是干什么呢，不可以不可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了

        哪家少女不怀春，一江春水向东流

        她转身向房内走去，抬笔写下书信交给丫鬟吩咐她将信发出，走在窗前，望着月光。就仿佛他又走回来站在了面前般，她很心安。

        外头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窗户上，她伸手接了几滴雨水，伴着雨越来越大，她便将窗户关了，回去提笔，一直写着三个字，她写了很久。

        她写了很多，可她却都不满意，总觉得自己没写好。

        满桌的纸上写的都是盛长兴。

        宫城的御书房内，永乐站在大殿下，望着宫城。将手上的几张纸条递给近侍，示意他烧毁。便一人踱步回了大殿。

        ”老大，老二，带上一个盛瑜家的小子。有趣有趣“永乐坐回椅子

        抬笔写下了三首诗句，就是今晚这三首。面色由笑意渐渐转为冰凉，圣心难测。

        ”陛下，有信来报“贴身太监走进御书房

        在永乐的示意下将信递给他。在递出之时，将上面滴落的几滴雨水也给擦净。

        永乐示意他可以退下。

        打开一看里面就写了三个词，永乐笑着便走出了御书房，背着手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只留这张字条留在桌上。

        栋梁，才情，傻气

        永乐想着那一个傻气，实在是心情大好，果然还是年轻人的世界更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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