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姑娘上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果真如此。仪华后悔，干嘛欠嘴管闲事，都说侯门深似海，说不定这个女人什么来历呢，再想想大郎的当时的神色，仪华皱起了眉头。

        接下来的几天，仪华都不怎么说话了，说的多了，犯错的几率就大了，还是闭嘴吧。

        仪华这边小有郁闷，徐爹那边，却是没闲着，得吴国公令，率军先后克高邮、淮安、兴化，朱元璋甚是开怀。既是有功，便要奖赏，朱元璋倒是奖罚分明的，及时便要赏赐，徐达却道：“国公且慢，徐达不敢受赏。”朱元璋不解其意，道：“天德1何出此言，如今淮东悉平，皆是你的功劳，怎就不受赏？依我看，不仅受的赏，待回应天，还要封爵。”徐达躬身道：“徐达并非矫意推脱，实是有一事相求。”

        朱元璋倒是一愣：“何事你且说来。”

        徐达这才起身道：“不瞒国公，徐达得一小女，名唤仪华，现在应天。”朱元璋道：“这我是知道的，你的妻儿有何不妥，且说来，我定叫人安顿好。”徐达见朱元璋如此说，便料今日所求之事已是成了八-九，道：“她们一切安好，只是小女仪华，算来今年已有五岁，既是女孩，按理无需求学，只是我想，知书方能通理，我只想她能粗识几个字便好了。”

        朱元璋一笑，道：“我当是何为难之事，既是想学字，便叫人寻了先生去。”

        徐达道：“寻先生倒是不难，难的是没有稳妥的人，想她母女两人在家，若招的歹人入门怕生是非，女孩子又不好送去私塾，却是为难之事。”

        朱元璋大笑，道：“你是惦记上宋濂2了吧？既是如此便让仪华每日往我府上去，与我那几个愚儿一同学去吧”徐达一躬道：“谢国公。”

        徐达心满意足的退出大帐，他早就想着要给闺女寻个好先生，可如今兵荒马乱，到哪里去寻？况且自家闺女那样出挑，寻的先生也需出挑才好，这就更不好找了，想来想去便想到了宋濂，可朱元璋已经请他去给他那几个公子教书了，自己闺女想插班，不太好办。

        想来想去，还是趁着有功在身，为闺女求个好先生吧。

        朱元璋同意仪华与自己的儿子们一起上课，可是人家宋老师还没批准呢。读书人总要有点小脾气的，马氏找到宋濂，与他一说，他竟是显出踌躇之色，马氏深知这位宋先生的秉性，先是一笑，方道：“这丫头甚是聪慧，不如先生先见上一见？”

        国公夫人的面子不好驳，宋濂点头应了。

        次日接了仪华到国公府来，路上谢氏已是嘱咐了她：“今日要见先生，定要懂得规矩。”仪华进了正堂，先是拜见了马氏，再站起身来，看见一人坐在一旁，五官端正，宽额细目，颌下须髯，四十几岁的样子，一看便是个读书人，料想此人便是先生了。想了想便再次倒身行了大礼道：“小女徐仪华拜见先生。”

        宋濂未料这孩子会行此大礼，顿感局促。一旁马氏却笑道：“你瞧瞧，拜师的礼都受了，宋先生岂有不收的道理？”

        宋濂见仪华伶俐可爱，行事有礼，已有三分喜爱，心中却又想着不能随便收学生，以免教不出来，坏了名声，当下便要考考仪华。

        马氏不觉什么，倒是在后堂听着的谢氏捏了一把汗。好在宋濂考的也都是极简单的，仪华对古文再不通，前世好歹也念了十几年的书，对答起来并不费事。宋濂见仪华稳稳当当，不慌不忙，将所问一一答来，才点了头。

        见宋濂收了仪华，马氏与谢氏皆是大喜。谢氏自是因为自己闺女寻了个顶好的先生高兴，而马氏又多了一层心思。说她喜欢仪华倒是不假，不过她想的更远些。朱家如今已有四个公子，儿子们一年比一年大，总要娶妻。四个儿子虽不是自己亲生，这成亲之事却也马虎不得。朱元璋如今被称吴国公，瞧这局势，成王称帝是早晚的事，如此一来，这四个儿子也就成了皇子，皇子娶妻更是不能随便。

        仪华这丫头，虽不是十分美貌，却是整日笑灿灿，看上去极有福气的样子。嫡妻又不能太娇媚，贤惠知理才最重要，仪华正是如此了，聪明懂事，相貌端正，又不难看，恰到好处。

        再说家事，她是徐达的嫡长女，徐达在军中之势无人能及，若能结成儿女亲家，就是拉拢住了徐达。再想谢氏这人也算持家有道，知书达理。

        这样一想，马氏觉得仪华就是她儿媳妇的最佳人选了，至于许配给哪个儿子，自然是长子最好，只是年岁长仪华多了些，不过也不妨事，若是日后朱元璋称帝，大郎便是太子，徐家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此事想定，马氏露出笑来。

        仪华随着谢氏回徐府，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了。

        入学问题就这样解决了，自此，仪华已经不是国公府的常客，而是每天都必须道国公府报道了。

        课是说上就上，教室是现成的，朱家的自个公子是原班生，仪华就是插班生，加上个案桌和椅子，仪华就可以入学了。

        仪华有模有样在桌案后坐下，宋濂上下打量。因要上学，谢氏特意为仪华做了新衣裳，柳黄的小袄，攒花的裙子，头上桃色丝绳拢着双鬟，粉嘟嘟一张小脸，真是俏皮有余，严肃不足。

        宋濂板脸道：“这身打扮，怎么安生念书，回去换了。”

        仪华一愣，瞧着先生，暗自咧嘴：不如您发身校服呗？

        朱二郎与仪华隔着两张桌案，抻着头瞧她，嘿嘿笑了说：“胖丫儿，你这是来戏耍的吗？”仪华垂了头，心里暗骂：关你屁事！

        宋先生一斜眼睛，只：“嗯？”了一声，那二郎便忙缩了脖子。

        这上学的头一天因为衣服不合格被赶了回来，仪华也算是见识了这位宋先生——够刻板！够迂腐！

        次日仪华一咬牙，换了身男童的衣裳，散了双鬟，绾了冠发，扎个头巾，坐到书案后面。

        大郎携着几个弟弟进了屋，不见仪华，却见一个胖滚滚的男娃坐在那，待一细看，才瞧出是仪华的模样。二郎从哥哥身后蹿出来，围着仪华转了两圈，啧啧道：“哎呦呦，谁家的小公子？生的如此端正，只是，只是有点胖啊。”说完哈哈笑起来。

        仪华咬了咬牙，也不理他，自起身向朱家四个兄弟施礼问了好，又回到位子上坐了。

        二郎还不安生，打量着仪华道：“你怎么不穿花裙子了？”仪华也不笑，也不怒，只道：“先生不让穿。”二郎本以为仪华会羞，会怒，不想她只这样一说，却是没了下话，挠了挠头，只“哦”了一声。一旁的大郎道：“老二，还不回去坐着，待先生来了又要说你。”

        二郎这才惺惺的回了位子。

        几人刚刚坐定，宋濂负手而入，先是环顾一圈，见仪华已经换了男装，点头笑说：“也不必就穿成男孩的样子，只要不过于花俏就好。”

        仪华道：“回先生的话，这样方便些。”省的你挑毛病。

        宋濂点头，开始上课

        这个时候男女大禁，七岁分席，仪华今年才五岁，倒是不用分席，可男女所学不同，仪华要学的是《女戒》，《女孝经>，《女论语》这些，与朱家兄弟学的完全不一样，不过基础课还是可以在一起上的。

        课仪华什么都不用学，就坐在这观摩，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上课。

        仪华没有怨言，板板正正坐着，听着，看着。宋濂讲课之余瞧一眼她，心里挺高兴的。谁不喜欢上课认证听讲的学生？

        因为仪华还小，宋濂觉得让她第一天就坐太长时间，恐怕吃不消，所以大家都跟着受益，提前放学了。

        宋濂前脚刚出门，二郎第一个就蹦起来，将书往桌案上一撂，道：“老三，一会玩蹴鞠，你来不？”三郎将书递给刚刚进来的书童，哼了一声道：“你是上次没输够吧？”

        二郎将一瞪眼道：“你小子会不会说话，上次要不是你使诈，谁会输给你。”三郎起身，蔑笑道：“输了便是输了，你自己脑子笨，还怨人家使诈，输不起就不要玩。”

        二郎急了，一脚踏在椅子上，道：“谁输不起，今天再比！”

        三郎亦是不服，道：“比就比！”

        眼见着兄弟俩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二郎更是脸红脖子粗，仪华在一旁一咧嘴，这该怎么打圆场啊？又想起那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珠一转正要开溜，却听大郎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先生教导，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都不记得了，这么几句话便要吵起来，成何体统？”

        他一说，二郎，三郎倒是消停了。

        四郎此时已让书童收拾好了东西，起身道：“几位哥哥，四郎先回了。”

        大郎颇有长兄之风，点头道：“去吧，且记得先生的功课。”四郎应了一声，刚要出去，却被二郎叫住：“老四，一会捉鸟去，我做了新弹弓。”四郎斜眼看了看哥哥，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去玩蹴鞠？怎么又要捉鸟？”

        二郎略觉尴尬，咽了口唾沫，道：“你去是不去？这么多废话呢。”四郎道：“先生的功课还要做，赎小弟不能陪二哥，”说完带着书童出了门。

        大郎见仪华还在，一笑道：“仪华，今日可还适应？”仪华起身回：“还好。”大郎道：“宋先生学问好，只是严厉些，你要受的住。”仪华点了头。

        大郎，三郎也都出了门。

        二郎见屋里只有仪华，便凑过来道：“斗蝈蝈，你玩不玩？”

        仪华扶额：您的花样真多啊……

        几个兄弟都不陪自己玩，二郎只好缠着仪华，仪华不好意思推脱，只好应了，随着他道了后院子。二郎让她等着，自己去取昨日捉来的蝈蝈。仪华便在亭子里等了半晌，也不见二郎回来，自是有些着急，四下张望起来。可二郎没寻到，却是又见到那日偷看大郎的女子。

        仪华歪头瞧着，那女子正从角门出来，像是要往马氏那里去。此时二郎怀里捧了个罐子不知从哪蹿出来，正与那女子走了个碰头，见那女子也不意外，只匆匆俯身说了声：“见过顾姨娘。”那女子一愣，忙扶了一把，说：“快起来，这个时候你们不是应该念书？”二郎道：“今日仪华第一天来，先生就早放了我们。”话没说完就要走。

        那女子顿了顿，又问：“那大郎……大公子亦是放了？”

        二郎已经走远，只唔了一声道：“都放了，都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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