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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018算术


诸葛氏说着马上,其实还是等到了第二天。

        诸葛亮不会抱孩子,她又找了乳母陪着。

        小蒯琅刚喝完奶,尿布也换了新的,至少一到两个时辰不会哭闹。

        诸葛氏吩咐,这段时间,无论诸葛亮想什么办法,只要不违背礼教,就得给她待在蒯娴的院子里不准出来。

        诸葛亮莫可奈何地笑着。

        而阿杳同样没想到,明明,昨天,她还信誓旦旦地告诉蒯娴不可能有机会与诸葛亮相见。今日,墨檀就通传消息,说是等她们用完早饭,诸葛亮会带小蒯琅过来见礼。

        弟弟拜谒姐姐,由舅舅领着,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是,又似乎哪里不对。

        阿杳说不出心里奇怪的感觉。蒯娴缓慢地从碗里抬起头,关怀备至地询问:“要我替你找个不在的借口吗?”

        这是要帮她躲诸葛亮?

        阿杳啼笑皆非地摇首:“倒也不必。”

        她对待名流雅士虽然唯恐避之不及,但真要避无可避,还是能够泰然处之的。况且,这位,都已经见过许多面。她突然刻意闪躲,反而显得心里有鬼。

        阿杳从容不迫地吞咽两口粥食,若无其事地坐回几案,继续研究婴儿床的设计图。

        蒯娴包了满嘴的糕点,含含糊糊地说着:“我看,对你而言,还是百工之术更加紧要。”

        阿杳笑了笑,没有接话。

        当她慢条斯理地写完第三张纸,思绪堵塞,百无聊赖地重新品味蒯娴的言语时,恍然想起什么,雀跃地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位继母家的娘舅,数学与机关术应当不错。”

        那可是发明木流牛马和诸葛连弩的人。

        蒯娴愣了愣神,先是急切地反驳,“他才不是我的娘舅。”而后,不明就里地质疑,“你为什么会知道他的数学与机关术不错?你们不是不熟吗?黄家阿杳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蒯娴喋喋不休。

        阿杳应接不暇。

        所幸,没过一会,墨檀便在外间禀报:“女郎,诸葛公子与小公子来了。”

        蒯娴收敛形状地与阿杳对视一眼,淡漠地说道:“请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走入一个深衣广袖、晏晏浅笑的翩翩公子,伴一个荆钗罗裙、圆脸大眼,怀抱婴孩的中年妇女。

        四人见礼。

        蒯娴引他们到几案落座。蒯娴为主,居于上位。右次抱着小蒯琅的乳母,左次丰神俊朗的诸葛亮。阿杳是客,居于下位。

        乳母现在是家中嫡长子的代言人,说话做事不必顾忌自己原本低微的身份,遂率先爽朗地开口:“夫人感念女郎大恩,特让奴婢领着小公子前来拜谢。夫人说,女郎既是小公子的姊姊,又对小公子有救命之恩。往后,小公子侍奉女郎定当至亲至孝。”

        说完,她毕恭毕敬地对蒯娴做了一揖。

        蒯娴觉得乳母的这番话想要表达的意思太多,沉默地忖度了半晌。待她分析明白,其中,既有诸葛氏对她好心的感激,亦有劝她不要将弟弟当作外人的宽慰,方才扬唇笑笑,无所谓地说道:“你家夫人言重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诸葛氏使用敬辞。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乳母体贴地没有说什么,主动转移话茬道:“女郎看看小公子吧。”

        蒯娴闻言抬眸。

        只见,一臂大小的襁褓里躺着闭目酣睡的小婴孩。小婴孩五官小小的,褪去新生的皱巴、丑陋,换上粉扑扑的吹弹可破的娇嫩皮肤。皮肤上清晰可见纤长如丝的血线和星罗棋布的红点。

        蒯娴好奇地指着红点询问:“他这是起疹子了吗?”

        乳母耐心地解释:“不是的,女郎。小公子是因为见了风才会如此,等过些天就好。”

        蒯娴想了想,转而望向外间,呼喊:“墨檀,快去把门关上。”

        许是声音有些大,小婴孩不安稳地扭了扭软若无骨的身子,皱了皱没有几根毛发的眉头,睁了睁半天只有一条缝的眼睛,撇着嘴,呜呜哇哇地,就是要哭的模样。乳母司空见惯地把他稍微搂紧了些,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乖,小公子乖,不哭哦。”如此重复了几次,小婴孩真就平静下来。

        蒯娴啧啧称奇,跃跃欲试又隐有忧虑地发问:“我可以抱抱他吗?”

        乳母灿然一笑,“自然可以。”说着,一手托住小婴孩的脖颈,一手撑着小婴孩的腰背,把小婴孩安安稳稳地放到蒯娴的臂弯里,然后动作柔缓地调整小婴孩的位置。等到恰好合适的地方,小婴孩舒服地蹭了蹭脸颊,蒯娴也觉得满满当当地不会掉。

        ……

        蒯娴与乳母沉浸在带孩子的欢愉之中,阿杳和诸葛亮显然没有什么兴趣。

        阿杳喜欢更大一点的,会说话、会走路的那种,至少玩起来有说有笑,生动活泼。像小蒯琅这般娇软脆弱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她连碰都不太敢碰。

        诸葛亮则是自小跟在长姊身边,帮忙照顾弟弟诸葛均,追着他喂吃喂喝,盯着他洗澡穿衣,已经够够的了。

        他还是对桌上的一摞摞图纸比较好奇。

        图纸上画了类似箱奁、篮筐一样的东西,有从正面看过去的,侧面看过去的,还有从上面看过去的。总体来说,这个东西有三个部分,顶端长长方方的木盒,中部细细条条的木腿,以及末尾弯弯曲曲的木轮。每个部分都用不知含义的符号标注着,有的地方还列了算式……诸葛亮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算式,反正,看不太懂,但是,有规律可循。

        承彦常说,他家小女儿最喜欢折腾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

        年轻的公子意趣盎然地笑了笑。

        他指节分明的手不着痕迹地触碰到近处的一张,点着末尾的木轮,望向阿杳,低声询问:“是因为一直无法确定这里的大小,才涂抹许多的吗?”阿杳的图纸上,几乎每一笔都围绕着木轮在勾连。这也是相类的图纸上唯一有区别的地方。

        阿杳点了点头。

        她有注意到诸葛亮在看自己的图纸,也知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诸葛亮拿起桌角墨迹尚未干涸的毛笔,略微倾身,“有没有想过……”听他要指导自己,阿杳也俯首到刚好看清的位置,虚心地听他说,“以木盒上方长边的中间点为心,以中间点到木轮下方凸起的凹点的两倍长度为径,做一个圆,截取圆边与木盒平齐的弧线,应当就是你想要的那部分木轮的大小。”

        话罢,他把毛笔斜侧着递交到阿杳的手中,让阿杳自己做剩下的详细计算。

        阿杳思考着接过,杏眸凝驻在诸葛亮刚刚画完的线段上,随手就写了长串的,满是阿拉伯数字的公式。

        诸葛亮瞧着有趣,但是,看她眉头紧锁,没有立即发问。

        良久,小小的少女抬起头,表情苦恹恹的,咬着唇,羞愧地说道:“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根据已有的条件去求圆形的部分周长……”她甚至还没有推算出圆的半径。

        她的措辞很奇怪,不过,诸葛亮能听懂。诸葛亮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摊开手,找她要笔。她乖顺的奉上。

        “《算经》有言:勾三股四弦五。”

        他在木轮的末端点了一点,由点出发,分别连直线到圆心和圆心下方与木腿等长的新点,形成一个直角三角形,分别在三条边标上勾、股、弦。

        勾是木盒长度的一半,股是木腿的长度,弦就是要求的圆半径的长度。

        阿杳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用勾股定理求半径!

        通过半径可以得到圆的周长,通过三角形的边长可以得到夹角的大小,再通过夹角的占比,类推到木轮在圆边的占比,就是木轮的长度。

        她眉眼弯弯,目有星光地望向诸葛亮,“先生,笔。”

        接着,又开始写不明含义的奇怪符号。

        诸葛亮这次没忍住好奇地指着她画出的一个蝌蚪形状的图案询问:“这是何意?”

        阿杳自然而然,“九。”

        “这个呢?”

        “十。”

        ……

        诸葛亮大致弄清楚相对应的意思,也就差不多看明白她在写什么。

        只不过。

        “古人说‘径一周三’,先汉刘歆曰‘径一周三又一五’,后汉张衡言‘径一周三又一六’,何故到了你这里变成径一周三又一四?”

        他说的是圆周率。

        阿杳运笔的动作停了停,一时间语噎。以往,她写这些东西,不论是蒯娴还是父亲兄长,看就只是看了,最多奇怪一下。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为什么圆周率会是三点一四这种问题。她上学的时候,甚至没有问过教数学的老师。

        阿杳答不上来,顾左右而言他地笑着问:“先生觉得,我把这张摇床送给小蒯琅做礼物如何?”

        她不想说。诸葛亮也没追问。

        他手里没有笔,看阿杳还在用,便没讨要,不得不又往前靠了几寸,以指尖做笔尖,在木轮两端的下方画了画,说道:“尚可以再添加两块灵活装卸的木榫,这样没有人在亦可以确保稳妥平安。”

        好主意。

        阿杳嗅了嗅,隐约闻到衣服经皂角清洗而后晒干的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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