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再见

此言一出，虽然有些弯弯道道的，但海东青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海琼的言外之意，只是海琼不明说，他也犯不着逞聪明，于是只是低头不语，静待下文而已。

        正如海东青之前所料，海琼这次回去果然没有好事，她的本家哥哥为了替自己的儿孙考虑，愣是毫不留情地一把将他这个死了老公的妹妹给推进了火坑。可海琼虽然碍于自己本家家大势大，不敢反抗，但也绝对不会甘心，亲手让自己的儿子送死，当然她自己也舍不得死，因此转念一想，她除了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婿，而且这个女婿刚好也姓海，虽然不是他们盐阜海氏一支，但到底拉出去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唬住一帮人，正好是合适人选。

        这样想着海琼甚至都要感谢老天爷开眼，让海东青这个在他们家张口吃白饭的傻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恢复了正常。

        闻言，海东青面上倒也没有什么表示，反倒是转头看了紧紧握着海琼双手的叶琳一眼，低声咳嗽了起来。

        叶琳左右为难，看了看自己面色惨白浑身虚软的母亲，又看了看微眯着双眸的海东青，他几度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见叶琳半晌不说话，海东青终于咳嗽一声，缓缓开口，“我傻了这么些年，叶家帮了我这么些年，如今伯母身体有恙，不能成行，我替之，也是理所应当。”语毕，海东青便头也不回地转身上楼而去。

        下意识总觉得不对的叶琳急忙跟了上去，才看见海东青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便满脸心疼地走过去握住海东青的手道，“她，她……我知道她平常对你不好，过去你傻的时候还老是虐待你。所以你不喜欢她是应该的，可她毕竟是我妈妈，生我养我二十几年，现在叶家遭难，也是她顶风而上，挑了大梁。这次她病了，我舅舅那边又逼我们逼的紧，我，我……阿青，你……你是知道我的，这次你就当我帮一次。我也是没办法，是实在不忍心呐。”

        “另辟走商道，我听说相当危险，如果……”海东青撇开头捂嘴咳嗽了两声，而后缓缓开口，“如果我能平安回来，还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阿青不会的，你不会有危险的。”叶琳急急忙忙打断海东青，“我舅舅许诺过的，这次出去，我们就是代表海家公室，为此他会给我们最好的人，最好的装备，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即便有事，我想肯定也轮不到你啊。”

        最好的人，最好的装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盐阜海氏的当家是脑袋抽风了才会这么干。盐阜海家统共的能人才有多少，会这样一股脑儿填进辟道这么个无底洞里？更何况海琼和娘家早年为叶琳父亲的事就已经闹僵了，现如今盐阜海家就更没理由派好人手过来帮忙。如果海东青所料不差，盐阜海氏这次既然会撒手将公室压下来的任务交给一个已经出嫁多年，而且还和本家结仇的女人来办，那从一开始就存了敷衍了事的心。是与公与私都不会多做帮衬的。

        对于叶琳的天真，海东青也只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唯是坚持反问了一句，“难道就连一件事你都不肯答应我吗？”

        也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叶琳突然红了一下脸，结巴了一句说，“我……我……阿青……你知道虽然我妈妈她不同意，但是我……我其实是愿意的……如果你现在就想……”

        “现在！？”海东青有意与叶琳打了个哑谜，就着叶琳的话头截住话音，淡笑道，“这件事还是等我回来了，你再答应不迟。”

        “那……那……我……我等你回来就是了。”语毕，叶琳便颠颠儿地跑出了卧房，下楼去陪海琼去了。

        而被独自留在卧室的海东青则忍不住，轻笑出声，他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现在身无分文，所有的钱都在海琼手上把持着，他虽然有心在酒吧撒网，网罗交好了一批权贵之士，可海东青也清楚，依附他人并不是个长久之计。更何况现由于老狗儿子的原因，现如今他的身上还背着一笔足够压垮他的债务。所以即便是海东青迫切地想要和叶家脱离关系，恢复自由，现在也还不是时候，远远不是。

        斜倚着床边的窗台，海东青极目远眺，不远处的平民区是一片青灰色的死寂，而另一边的富人区，却是灯火通明，美丽梦幻的仿若一场偌大的讽刺。

        三日之后，就是四家商定的黄道吉日，宜嫁娶，破土，乔迁。只是，最先抵达叶家店铺来接海东青的是竟然不是海家准备好的人员商队，而是臧家五爷的心腹之一，陶铸。这个人身世成谜，甚至有坊间传闻说他的本家其实是东北区的望族，只是败于内斗才辗转来了南边避祸。陶铸的身份究竟如何海东青不清楚，但从酒吧里听来的各类消息，零零散散地汇总在一起，海东青还是轻易勾勒出了这位跟在臧花还身边十五年，而现如今已是年过六旬的老智囊的轮廓。

        “海老板。”陶铸虽然从来不去*，也从不认得在酒吧红的发紫的海东青，可他却认得海东青身上披着的那件，原属于臧花还的皮裘大衣。

        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从车上走下来的微胖老者，花白的头发，发顶处已然开始变得稀疏，下巴上蓄着胡须，和斑白的头发不同，胡须黑而浓密，一下子就让这张已经开始生老年斑的脸干练精神了不少。身上穿的是一套得体的棉袍，青灰色的大底滚着暗红色的边，棉袍外头罩着的也是件皮裘大衣，只不过比起海东青身上的，略显廉价。脚上穿的雪驼皮靴，款式虽然古旧，可一看就是好东西，市面上千金难求，保暖而且耐穿防潮。

        “是陶先生！？”海东青半猜似的开口询问。

        其实就在海东青打量陶铸的时候，陶铸也同样在审视着海东青，想要知道这个天生妖孽异相的年轻人究竟是依靠什么手段，迷惑了他们家五爷的心。只可惜只是这么匆匆一瞥，陶铸却是什么端倪也没看出来。这就不知道，究竟是海东青此人城府已然深到了这个地步，伪装之深连他也看不出破绽；还是说这个海东青压根就是浪得虚名，不过是床上功夫了得而已。

        但是突然被海东青这么一问，陶铸倒是忍不住对海东青提高了警惕，“海老板认识我？”他试探性地发问。

        海东青勾唇笑了笑，“听过先生不少趣事而已。”

        “那你没见过我，却认得我？是五爷提前通知告诉你的？”

        “臆测而已，运气好罢了。”海东青挑眉又笑了一下，倾国倾城，弄的一板正经的陶铸哼了一声，老脸都忍不住红了。

        臧家派人来接海东青的时候，彼时海琼正躺在床上装病，她忍不住皱眉，一手狠狠地掐在自己的大腿上，骂道，“还说没什么？你看看，你看看，他海东青要是和那个什么姓臧的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他臧家能这么好心？”

        “妈，您别瞎说，我相信阿青，阿青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叶琳重重地放下手里的粥碗，显得有些不大高兴，“妈阿青这次去有多危险您又不是不知道，就凭这一点，您还能说他对我们叶家不忠？”

        “你懂什么？”海琼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叶琳，“纸醉金迷，荣华富贵，你当他海东青是个圣人，还是原来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大傻子？我告诉你，他只要还算清醒，他就会想，天天想，月月想，年年想，试问这年头，谁不想过好日子？”

        “妈，你呀就喝粥吧，少说两句行吗？”被海琼吵吵的脑仁儿都疼了的叶琳叹息一声，他觉得海东青是顶好的，可为什么他妈妈就永远也看不见海东青的好呢？而且还一天到晚的总是把人往歪里想，也不嫌累得慌。

        和叶琳打过招呼，海东青便上了臧家派过来的车。要出西月山谷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东边的嘉荫巷，那里是去东月山谷的快速通道；另一条则是海东青现在正要赶去和其他人集合的长信门，出了位于平民区的长信门就算是正式出了西月山谷，而外面等待他们的就是一片苍茫白色，荒无人烟，凶兽出没，危险重重。

        长信门由于长年迎来送往的都是商队，因此夹道两旁都是些修理厂和等着卖苦力的劳工，偶尔也有一两个脖子上挂着牌子，自荐是向导的冬季歇业猎人，这些人的水平层次不齐，如果能遇上中意的，海东青倒是很愿意雇上这么一个人。因为到了危机关头，这些常年在雪原上讨生活的猎人们的经验，往往就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载着海东青的车很快在一处修理厂门口停了下来，海东青下车一看，修理厂里正在检修保养的是一架通体雪白的雪爬犁。和雪地车，雪地摩托比起来，雪爬犁的体积更大，自重更轻，而且也更适应在雪原上行驶。更重要的是末世之后，寒冬袭来，石油和电能已然成了稀罕的珍贵资源，一旦深入雪原腹地，再想找见一个什么加油站之类的地方补充能源就成了天方夜谭。更何况雪原之上，入夜的温度特别地，别说是发动机之类的机密仪器会被冻坏，难于启动，就是再好的防冻燃油也没法继续维持液体的状态。所以雪爬犁的另一个特色就是使用畜力。

        雪牛和雪鹿一般是雪爬犁的主要动力，只是由于雪牛性情暴躁，而且食量巨大，因此大多商户的雪爬犁都是使用雪鹿，至于说力气更大的雪牛只有像四大家族这样财大气粗的人家，才用得起。

        突然，就在海东青经过的地方，被拴在一旁吃一种名为雪绒的植物的两头体态健硕的雪牛变得亢奋了起来，一齐发出哞哞地叫声，它们抽打着短小的尾巴，滴溜溜地转着杏仁般的深黑色眼仁儿，似乎非常的高兴。

        很快一道熟悉的声音远远地合着雪牛的叫声传来，“二郎神，孙大圣，好久不见了，行啊！这是又长壮了，这次出去就带你们俩儿怎么样？”

        海东青转眼一看，可不正是他的“老熟人”吗？

        不远处，正在和两头雪牛逗乐子的傅御强似乎是察觉到了海东青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抬头，顿时愣住，“海东青！？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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