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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天崩地裂


天过晌午,已经昼夜不歇的前行了十多个小时的队伍终于盼到了停止前进,原地休整的命令。然而才刚吃过午饭,人们还来不及钻进帐篷中休息补觉,来自远方的一阵隆隆巨响便惊动了整支队伍。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队伍里的牲畜,一贯温驯的雪鹿也不知怎么得纷纷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它们高昂着脖子,煽动者鼻翼喷出热气,脚下宽大的蹄子不断地在雪地上刨起雪花,发出哕哕的焦虑叫声。

        哞哞——

        不远处没拴绳子的二郎神和孙大圣撒开四蹄冲到寻声从雪爬犁里探出头的傅御强身边,开始用它们硕大的头颅顶蹭傅御强的手臂。

        “什么声音?”陶铸由仆役搀扶着走下雪爬犁,站在原地寻声远眺。

        轰隆隆——

        远方的闷响似乎正在逼进队伍的宿营地,毋牛脸色煞白,他一路小跑来到海东青的身边,压低声音道,“海老板,我估计是地陷。”

        “你能确定?”海东青眯起双眸。

        “还不能,但是□不离十。”毋牛声音一顿,最后选了个稍微折中的说法回答海东青。

        海东青伸出胳膊,让毋牛扶他跳下雪爬犁,最近连日的奔波,以及骤降至零下四十度的气温,让他原本就没有受到多少静养的肺部旧疾再次发作。

        远远地听见海东青沉重的咳嗽声,傅御强下意识地回过头,然而他还没有想好要说些什么,前方突然出现的雪原兽群顿时让他打消了上前寒暄的主意,他喃喃自语,“是地陷。这不可能啊,现在明明是冬季。”

        “毋牛,你可有应对之法?”远方向着营区奔袭而来的兽群,以及傅御强突然改变的脸色都让海东青嗅到了浓重的危险气息,他藏在手捂里的手指飞快拈动,一条看肉眼不见的丝线便随着突然狂躁起来的寒风消失不见。

        听见海东青的询问,毋牛只是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听天由命,九死一生。”

        眼见着远方急于奔命的兽群便要齐压而来,傅御强最先沉住气息高声发出警示,“弃车规避兽群,全都给我往两边撤!”

        瞬息之间,兽群已然如同乌云一般,黑压压地临近队伍,飞沙走石满雪舞之中,傅御强最先扬手发动异能,转动的风轮喷射着寒冰咆哮着将所有逼进的雪原猛兽搅成肉泥,看见傅御强的动作,队伍中一开始还在发愣的其他异能者终于如梦初醒,各自显露神通,不求争功,但求保命。

        纯白色的雪,赤红色的血,很快在原本萧杀肃穆的冰原至上交织出一片壮丽雄奇,仿若让人一瞬之间回到了金鼓争鸣的古代战场,厮杀声,咆哮声,火光,冰刃,风轮,土墙,所有的人都在此时此刻毫无保留地拼尽全力,战至力竭。

        咯啦——吱嘎——隆隆轰——

        突然原本被百兽狂奔震颤的雪原冰盖发出撕裂前的低吼,海东青脚下一晃身体一轻,他下意识地回转身体,顿时顾不得在多做隐藏,运气向上一跃,人才堪堪免于被吞入脚下突然裂开的噬人巨缝。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海东青顿时心生寒意,只见仅是转瞬之间,刚刚还只有一尺见宽的裂缝就已然横大成了十米巨缺,而巨缺之下,千丈深渊,寒气逼人,幽暗难测。

        “冰盖裂开了——”人群中有人惊呼。

        海东青转过头去,只是眨眼之间,便亲眼看见无数人兽挣扎着,尖叫着被脚下突然豁出无数口子的冰盖吞噬了下去。

        终于,海东青之前放出的千重丝回探明了大致情况返回了海东青身边,海东青顿时心下一凛。原来末世后期的大地震中,他们原来脚下的山谷谷口被封,积蓄流水变成了堰塞湖,而后又在寒季当中湖水结冻,才形成了他们如今脚下的冰盖。只是前几天地幔活动,将一条原本流经此处的地下河台到了地上,源源不断且温度偏高的河水不断冲击,很快便将这里的厚厚的冰盖破出裂口,现如今眼看着就要重塑地貌,再次切割冰盖了。

        海东青飞快地在脑海中回忆起之前看过的遥感图,他依稀记得他们的南侧应该是一座小型块状山,相较而言,块状山地质结构稳固,除非冰川刨食,否则地貌难以改变,如果他们足够幸运,向这座可能还埋在冰盖之下的块状山撤退,或许能够都存下点力量。

        “大家别慌,都跟着我,往南边跑!”

        隔着人群,傅御强突然听见海东青的声音,也不知究竟是为什么,竟然丝毫不疑有他,直接配合着高声道,“普通人在前,异能者殿后,快都跟着海老板!”

        前些日子腿部刚刚受过伤,且尚未痊愈的陶铸被两名忠心耿耿的保镖一左一右的护着,可奈何他腿脚不便,年纪又有些大了,很快一直护着他的保镖就一个被兽群冲散,另一个落入了地缝。

        陶铸喘着粗气,他有些绝望地看着领头跑在最前面的海东青,突然觉得有些绝望。他有些恼怒地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伤腿,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便轻飘飘地开始下坠。

        完了,全完了!陶铸紧闭双目,他甚至都听见了来自地缝底部的风声以及水声。

        然而他原本在空中乱舞的手臂却突然碰到了一处热源,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陶铸奋力地抓住触手可及的一线生机。

        “陶先生抓紧!”

        听见声音,陶铸这才缓缓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没想到来人竟是海东青。

        “海老板!?”陶铸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似乎是瞧出了陶铸的疑虑,海东青咬牙一字一顿地开口,“没关系,我已经让毋牛替我在前头引路了。我临行前曾答应过五爷,定护先生周全。”

        “什么?五爷?”陶铸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诡异,他颤抖着声音,用力握住海东青的手臂,“真……是真的?五爷要你保护我?”

        咔哒一声细响,陶铸落入的裂缝还在不断扩大,而海东青脚下的冰面也开始刻出了细纹,紧接着海东青的身体也跟着一颠,而后不得不趴跪下来,才能继续稳稳地拽住陶铸,“先生抓紧!”

        “我一个行将就木的半废人,五爷他还……”说着陶铸突然闭上眼睛,一脸的决绝,“海老板你还是放手吧,为了我这条老命不值得。”

        “先生此言差矣。临行之前五爷特地提点过我,先生之才乃世间少有,即便不能为他所用,也断然不该殒在这茫茫冰雪荒原之上。”突然,一直蜂拥灌入海东青喉咙的寒风让海东青不小心呛了一下,然而正是这一下,居然像是点燃了导火索一般,彻底勾起了海东青身上蓄势已久的旧疾,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让海东青双手脱力,差点失手将陶铸扔下地缝。

        “算了,算了!海老板五爷心意我如今已然知晓……”

        “咳咳……不,你不知!”海东青咳呛着,一口呕出鲜血,然而他却没有在意,反倒急切地一把捞住下坠的陶铸,嘶哑着喉咙道,“不,你不知道。此次出来,五爷于我有令,如若不能护先生平安,我海东青便也不用再回去了。”

        “五爷……五爷他当真如此说?”如果一开始陶铸还只惊异过后的惊喜,此时听闻臧花还竟然如此看重他这个老头,都要感激涕零了,他老泪纵横,想起自己过去对臧花还的有意疏离更是懊悔不已,当即开口发誓,“如果此番我陶铸福大命大,还能活着回去见到五爷,我陶铸定当誓死效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然而事与愿违,这边海东青尚未来得及感慨终于事成替臧花还笼住了这颗老匹夫的心,他脚下不堪重负的冰壁就发出了刺耳的悲鸣。

        咯啦——咯啦——

        电光火石间,海东青只来得及调整身体,向后腾出一只手来死死地扣住已然开始发脆的冰壁,哗啦的一声,是衣料摩挲过冰面的声音,海东青的身体在陶铸的重量拉扯下,向下猛地一沉,眼看便要撑不住了。

        “海东青!”

        被陶铸拉的猛地一个下沉的海东青寻声回过头来,“傅长官?”

        “海东青你坚持住!”

        乌金色的军刺滑出皮靴,傅御强握住刀柄狠狠地朝身边还算结实的冰壁上扎了上去,飞溅而起的冰沫沾湿了他眉毛,终于缓住了海东青和陶铸的下落速度。

        “你怎么样?”稳住身体,傅御强急忙扬声发问。

        然而不待海东青回答,一阵强烈的震颤便让海东青和傅御强同时变了脸色,“遭了,是兽群向我们这边来了。”

        “快点,我……”

        兽群的速度显然比海东青和傅御强预料的都快,黑压压的一片,转瞬之间已然如同黑云一般,向着傅御强的头顶碾压而来。

        寒风之中,海东青在被群兽踏起的雪沫中睁不开眼睛,忽然之间,有温热的液体打在了他的额头上,紧接着顺着他鼻尖一直滚落在了他的前襟上。海东青努力张开双眸,只间眼前的一切都被染成了血红色,模糊中他看见鲜红的血液顺着傅御强死死拽住自己的胳膊上缓缓滴落。

        这样下去他们都得死!海东青咬了咬牙,开始冷静地思考是不是时候选择放弃陶铸了。

        嗖地一声,傅御强周身的空气突然变得躁动不安起来,快速旋转起来的风卷起雪花冰碴,仿若一只只巨大的砂轮,将一切企图靠近的猛兽搅成碎末。

        一滴,两滴,三滴……滴落的血迹越积越多,连带着风雪中傅御强的脸色也开始变得惨白。

        “别担心,我一点拉你上”似乎察觉到海东青的目光,傅御强不带回头地一面抵御兽群,一面死死攥住摇摇欲坠的海东青和陶铸。

        猛地,海东青感觉被自己拽着的陶铸身体一沉,他目光收紧,忍不住在心中发笑,这个陶铸晕过去的还真是时候,刚巧赶在他决定撒手的节骨眼上。

        暗中蓄力,虚空之中一道金光划过,飘逸的羽纱仿若烟雾缭绕,海东青气贯金纱,足尖轻点鲛人纱,一个发力便将又惊又怕,大喜大悲,不堪刺激而不省人事的陶铸甩上了裂缝上方。借着群兽腾起的雪雾遮蔽,海东青动作轻灵仿若水中游鱼,迅捷如同寰宇鹰隼。

        转眼之间救人者与被救者便颠倒了过来,傅御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海东青给半搂半抱地弄到了兽群之外。

        “你……你……你搞什么?”傅御强四处扭头看了一眼,好在之前在他们附近的人群全都被冲散了,并没有看见刚才海东青那如有神助的惊奇一幕。

        看见嗓子都劈了的傅御强,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前襟,海东青伸手比出食指,轻轻地抵住傅御强乱颤的双唇,俯身凑近,哑着嗓子低语提醒,“嘘——别把陶先生给叫醒了。”

        也许是之前一战耗尽全力,也许是刚刚伤口崩裂失血过多,亦或许是海东青说话时姿势太过暧昧,总之风风雨雨,见惯生死的傅大长官,突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心脏砰咚砰咚一阵乱跳,连带着整个人都开始打漂。

        最后挣扎地看了一眼被海东青死狗一般拖上冰盖的陶铸,傅大长官急促地喘息了几声,印象戛然而止,停在了海东青与他和陶铸的区别对待之上。终于,傅长官两眼一翻,两腿一蹬,心满意足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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