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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周维一直到光棍节那天为止都十分怀疑且预感不佳。具体事件是这样的:周维提前几天收到了黎佳布的短信邀约,说光棍节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对于光棍来说,他们已经失去了每个月14号的过节权,那么就更应该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她邀请身为大龄光棍的周维和她以及方如许一起,到后海某著名酒吧叙旧。

        那条短信周维一直留着,每读一次都觉得漏洞百出。首先是方如许,他相信那天酒醉之后方如许是不会愿意以这三个人的组合来过节的。他想联系方如许取证,可是电话频频打不通,不然就是关机。其次是“叙旧”。他真不知道跟一个天天见面的学生有什么旧可叙。

        黎佳布骗他已经到了连腹稿都懒得打的地步,但明明是这样的一个可笑的邀约,周维还是答应了。

        周维当天到达那个酒吧的时候,里面高亢带点沙哑的男声正在唱着《洋葱》。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

        周维给自己打了一剂镇定剂,推开了门。

        果然这个特别的日子,酒吧里都是同性小团体。周维四处寻找着黎佳布的踪迹,最后锁定了那个坐在一大束花旁边的小小身影。她果然是一个人,吸着一瓶可乐。即便是这样的环境,也阻止不了她玩手机。她的脚随着歌曲打着拍子,手机亮光也把她的脸有节奏地照得一明一暗。

        周维走到她面前去,坐下来,这才把她从手机的吸引中拉回现实。

        “老师,你来啦!”黎佳布开心地笑着,因为兴奋和紧张,声音比平时大很多,没有被酒吧里的歌声所盖住。

        周维已经懒得吐槽“你看你骗我你就是一个人”了,他问:“今天怎么不和齐玥玥在一起?”

        “女神嘛,人家不过这种吊丝节的。”

        周维心想,要不是你叫我出来,我也一样不过这种节……

        “那你想怎么过?”

        “我只是想送老师一个礼物。”

        周维警觉地皱起眉,他看见黎佳布的嘴型是说了什么,表情认真,但是这一次她的声音很小,完全听不见。

        “什么?大点声!”

        黎佳布摇头,“不能大点声。”她拿出手机打起字来,手指动得飞快。十几秒之后,周维收到了短信。他盯着短信的内容,觉得心脏在胸腔中撞击的声音甚至已经超过了歌手的最后一轮“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

        手机上写着:老师,今晚开始跟我一起脱光吧!

        他回复短信的时候手有点颤抖,这导致短短的一条信息打错了好几次:这是什么意思?

        黎佳布的表情显示她有点儿受伤,但是这个回答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她马上重整旗鼓:我喜欢你啊,咱们在一起吧!

        周维的视线从这条短信上面移开,黎佳布正望着他,表情是他很熟悉的,花痴样子。她的嘴动了动,这回他看懂了,是:shall  we?周维突然对她这种不负责任又引火烧身的行为感到很气愤。

        他扯着嘴角笑笑:“这是因为你的小说女主又要表一次白?”

        黎佳布耸耸肩:“我的小说女主都已经跟男主上过床了。”

        “……”

        “我写小说从来用不着亲身找灵感。否则难道我被人爆过菊?”

        “那上次是——”

        “我骗你的。”

        黎佳布那个大言不惭理所当然的样子着实令人生气,眼看着周维的眼睛眯起来,她又加了一句:“我只是想看看老师会不会拒绝。”她骄傲一笑,“事实证明我赢了!”

        “黎佳布。”周维无力地说,“别闹了。”

        黎佳布看了他好一会儿,慢吞吞地说:“不行么?”

        酒吧里的歌手换了人,已经不是那个专唱虐心高音的男声。现在是一个声音温暖的女歌手,唱着黄小琥的《爱情没有那么容易》。

        周维想,说了这句话之后,他就可以彻底断了这份感情了。尽管舍不得,但这是他作为一个老师,必须痛下的狠手。于是他说得一字一顿:“当然不行。”

        黎佳布镇静地点点头,追问道:“但我还是喜欢老师啊。不在一起没关系,老师你喜欢我吗?”

        “怎么可能?”周维脸上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天知道要他一面这样说一面做出这样的表情有多难。但是他尽力了,并且做到了。

        黎佳布得到了答案,便双手握着可乐杯子静下来,盯着被她咬变形的吸管,也不知在想什么。她永远不会问“怎么会不可能”、“为什么”“凭什么”“你骗人”……那些都是拙劣的三流小说台词。人家说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不管是真是假或是什么原因。

        “布布——”

        “老师,我的可乐还没喝完。我在这里把它喝完就走,您先走吧。”她咬住吸管,重新拿出手机浏览起来。被照得惨白的脸上,双眼水汪汪的。

        周维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的话,他极有可能亲手将自己先前的努力全部推翻。他说了句“那你也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学”,然后走出了酒吧。他知道那孩子在自己将后背朝向她的那一刹那,也许就掉下眼泪来。

        出了酒吧,凉风灌入领口,他走到酒吧对面的湖边栏杆处,靠着栏杆,远远望着那明亮大窗之内的小身影。今天之后是什么样子他想象不到,但是今晚,他至少要看着她安全回家。

        坐在湖边冰凉的石凳上,周维陷入幻想。他理解黎佳布的勇敢,甚至佩服。但是年轻气盛的勇敢是不可取的。周维想起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一句话:“愿和你一起二人对抗全世界。”简直是笑话。

        黎佳布的可乐就这样喝了将近两个小时,周维也在石凳上坐了两个小时。酒吧里的歌手换了两三个,又换回了《洋葱》的歌者。周维有些担心,他不能容她待到太晚,必要的时候,他必须强迫她回家。

        周维看着那绚烂的灯光,渐渐地有了睡意。不知挨到了何时,突然抬起头,那边的变故让他急得站了起来。

        黎佳布的身边围了两个人,因为现在的年轻人全都喜欢中性打扮,所以周维不能确定是男是女。但那来意肯定不是好的。他看见黎佳布站了起来,其中一个高个子拽住了她的手。

        周维脑中轰的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便冲了回去。

        “让开!”周维对着正对黎佳布动手动脚的两个人大吼一声,全酒吧的人视线都集中了过来,直升机啊歌手波澜不惊的歌声。

        黎佳布原本坐在大花瓶旁边,现在已经缩到花瓶后面去了。周维怒视着转过身来的两个人——是两个染了头发的年轻男人。他拉过黎佳布的手,推开两个挡路的男人,将她拽出了酒吧。

        周维大步流星,身后跟着被他拽得微微踉跄的黎佳布。她口中不断讨饶,说手腕被他拽疼了,可周维不理。知道走出后海的小路,回到大路上,周维终于停下来松开手,看见她的手腕被自己攥的红了一圈,顿时心疼不已。

        黎佳布一直撑着膝盖喘粗气,周维看得于心不忍,气自己为什么如此冲动。差点遇到危险的是她,怎么到头来还要被自己折磨一番?

        “你……太缺乏运动了。”

        黎佳布喘了好一阵,终于直起腰来,第一件事是紧紧拽住他的手,“老师,你没走!”

        周维手上使了点劲儿,可是挣脱不掉,“黎佳布!”

        “我就拽一会儿。”黎佳布一脸无辜。周维对这样的她毫无办法。

        他叹了口气,柔声说:“虽然是市中心,但还是不安全。你看,你以后不要晚上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了,知道吗?”

        “其实……”黎佳布眨眨眼睛,“刚才那两人不是坏人。他们的东西掉在我的椅子底下了,我是站起来让他们找的。”

        “……”

        “但是,老师那么着急地进来救我出去,我超级开心!”

        周维知道自己脸红了,忙转过脸去,黎佳布的手怎么用力都挣不开。

        “老师,你其实还是喜欢我的对吧?虽然我比你小很多,但写过的感情可比你多多了。骗一个写手很不明智哟——喂,老师,去哪儿啊!”

        “我送你回家。”

        好像是意在惩罚她,这一路上,周维的步子就没有缓下来过,黎佳布全程小跑,再也没有精力抛出些周维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她乐观地想,如果每天都被老师拽着跑一跑,那也就不用担心体育成绩了。

        周维一直把她送进小区,送到楼底下。黎佳布放开了他的手,但他没有立刻就走。他觉得不能就这样走了,这样没头没尾,并不能让他心安。

        黎佳布说:“老师,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是喜欢我的。不然的话,像我那样扰乱你的生活,你早就应该巴不得搬出去了。你骗我没用。为什么不试试呢?连刘奶奶都不讨厌的事,你就那么讨厌吗?”

        “你和房东说了?!”

        “当然没有啦,我哪那么笨!”黎佳布失望地笑了笑,“算啦。老师,最后能不能抱一下?”

        终于……结束了。周维点点头,张开手臂。他想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抱她了。其实之前抱过很多次,比如把睡在沙发上的她抱上床,或者小考成绩不错的庆祝性拥抱。那些他每每脸红心跳,却没有珍惜过,因为下意识里觉得还有下次。所以这最后一次,他抱得很紧,很久,直到怀里的人开始闷闷地咳嗽:“额,老师太紧了……”

        “哦。”他松开开手,在黎佳布获得空间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她扬起了头,狡黠的目光昭示着胜利。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中计了。

        黎佳布细长的双臂伸过他的肩,她踮起脚,却仍然差着一些。于是她轻轻跳了起来。

        就在周维不由自主地抱住她的腰,任由她将两人的唇贴在一起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这些天以来的努力彻底付之东流。

        作者有话要说:不撒个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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