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当得此敬

然而还没等她们重上马车，就见一波一波的百姓，接连赶来。

这些人还不同于韩家庄附近村子的百姓，都不是林秀秀相熟，或是打过照面的。

但是在林秀秀要离开云州城的消息一出来，他们还是一传十十传百的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事儿。

而他们这次来，不是为着旁的，只是纯粹是为着感激。

现在整个云州城，谁不知道，若不是林娘子有办法，他们的田地根本不可能变好。

要不是林娘子心善，许是他们现在都要被乱世道弄得没了活路了。说实话，哪怕他们许多东西都是打衙门里领的，可心底里也清楚的很，那么好的东西，要是林娘子不肯低价供给衙门，他们寻常老百姓根本就买不到也买不起。

前头林娘子还没立韩家的产业时，就一袋养花的肥料，都能卖到二三百文的价钱呢。更别说，她那些他们听都没听说过，但却实打实有用的农药跟一些稀罕的粮种了。

反正要不是有着这一遭，整个县里哪个村敢说能平平安安熬过灾荒年去啊。

而且林娘子有本事，她家男人也是个有本事的。

自打韩东家开始带人剿匪以后，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被贼人骚扰欺辱过了。甚至，无形之中，他们都被韩东家影响了几分，觉得那些土匪也好贼人也罢，并不可怕。

就前些时候，有流民打红了眼的闯进村子里想要抢麦苗，都被他们这群只有扫把棍.子的庄稼户，狠狠教训了一场。

现在他们村里自发聚起了一群后生，就专门在夜里看着大伙儿的麦田跟菜地。

要不是韩东家，哪怕他们种出粮食，有了收成，恐怕也守不住。

而当初韩东家一声不吭的，就走了，让他们心里好生不是滋味了一番。

如今林娘子又要一声不吭的离开，他们哪里能落意？

可不是早早就准备起来，各村都寻了个乡亲，在城外等着，但凡见着韩家的人，就赶紧回村知会大伙儿。

也亏得楚大人跟吴家同林娘子叙话用了些时间，否则怕是他们还不一定能赶得上。

“林娘子，咱们知道你不缺好东西，思来想去的，就只能按着话本子上的万民伞，给您做了几把。”

万民伞在戏本子里并不少见，按着老人的话说，是为歌颂父母官，想要挽留父母官而做的伞。

伞上会缝许多布条，布条上或是写着姓名，或是按着各家手印。在父母官离任，或是被撤职或者降职的时候，当地乡亲若是送伞，那足以证明大家对他的感激跟认可。

可古往今来，对一介妇人送万民伞的事情，却是前所未闻的。

坐在车上的韩武，隔着车帘瞧见众人感念的模样，心里也生出许多骄傲来。

他握了握手上的书，想起先前出庄子时，娘亲跟那些孩子们说的话，心里忽然就有了些压力。

娘亲这般让人敬仰让人喜爱，且还有那么多的人，都想出人头地好让娘亲跟着骄傲，那他又怎么能为着区区一个秀才的成就沾沾自喜？

这一个秀才的功名，相较于能让各村乡亲不约而同给娘亲送别的场面，算的了什么？

他既要做，就一定要成为娘亲眼里最好的那个。要做个顶天立地，如同她跟爹爹那般厉害的人物......

最后，原本不算宽敞的车厢，被大伙儿送的伞跟物件挤得满满当当。若不是后面还跟着一辆拉行礼的马车，许是林秀秀还要发愁如何存放这些满是大家心意的物件呢。

而这些，恰被打趣过阿南后，缓步回城的楚濂看了个正着。

不过他却没有露面，而是隔了极远，遥遥看着马车上同络绎不绝赶来感激林秀秀的乡亲说话的人儿，感叹道：“她当得百姓的爱重。”

因着这一耽搁，韩家一行离开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巳时过半了。不过亏得韩毅归京路途遥远，还需些时间，所以倒也不妨碍。

虽说云州城如今已经算是太平安稳的了，百姓安居乐业，田间地头更是因着大片大片的麦苗儿而显得生机勃发。

可是随着离云州城越来越远，道边上一些个骨瘦如柴的灾民跟乞丐，依旧并不少见。

不过按着柳儿说的，现在这般情况已经好的多了。

在她还没被先前的主家丢给土匪的时候，也是背井离乡跟着主家投奔日子的。那时候，路上三五步就能看到饿死的人，甚至许多人都死了不知多久了，可身边不知事儿的孩子还依偎在死去的亲人身上哭闹。

还有那些半大的孩子，更是能随便用一块干饼子就换了去。若是遇上恶道的，许是还会抢了旁人的孩子换口，活命的食物。

要说那时候，才真正是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呢。

“奴婢虽然没见过，但是在山寨里，也听那几个土匪头子说过，外面早就有人吃人的事儿了。尤其是到了大冬天寻不着鲜活的树皮跟嫩草的时候，就会有心肠狠的对一些落单的孩子下手，说是叫什么人糜......”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年纪稍大一些的柳儿，脸色还是苍白的厉害，甚至还略显反胃。

不过她见林秀秀没有阻拦，于是接着说道：“就是侯家寨那边，还做过几次这样的勾当呢。有些人伺候的不经心，被他们杀了以后，会剔下一些肉买给其他土匪，或者是送给早就饿红了眼的灾民们瞧乐子......”

当时她就是在厨房里打杂的，没亲眼见过，可住在一个草棚子里，专门伺候土匪头头的一个小姐妹亲眼见过那些事儿。只是因着那事情太过骇人，吓的那个小姐妹魂不附体，没过多久就病下去没熬过那个冬天。

“当时奴婢怕的厉害，都没敢多问那些去拉小姐妹尸体的人，会怎么处置......”只是打那以后，甭管是土匪头头们心情好了，往下赏了带荤腥带肉的吃的，还是她们这些被看做牛马的人自个私藏起来的吃的，但凡是带荤的她都吃不下口。

以至于，在山寨的时候，本来还算有点姿色的她，后来就算不故意不梳洗，整日里脏兮兮的做一副让人嫌弃的样子，也已经饿的全身没个好看头了。

也就是后来到了韩家以后，从主家让敞开了吃的米面上渐渐养出了精神，也渐渐让她走出了那段阴影。

就算现在提起来，她心里虽然依旧难受，可反应总归已经不那么激烈了。

林氏只觉得她说的话，实在骇人听闻，哆哆嗦嗦半晌才红着眼啐骂道：“真是没有人性的畜生，当初毅子就该多往他们身上捅几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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