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说出这句话，眼看着爸爸毫不隐藏的夸赞认同的神色，觉得胸口热热的，眼眶也跟着热热的。
　　其实沈望很久没有被除了妈妈和老师以外的人认同过了，尤其是爸爸的肯定。对他来说，这是曾经的奢望。
　　或许他一直说不在乎有没有爸爸，可他才小学，在看见别人有爸爸的时候说不羡慕是假的。
　　他也渴望有这样一颗大树来为自己遮风挡雨，为妈妈分担生活的不易。
　　如果有一天，自己能站在他面前，和他共看这盛世繁华，会不会也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说服妈妈，告诉她自己已经能保护好她了，哪怕坦白和爸爸的父子关系也不会有影响。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和爸爸相认，是不是妈妈也不会那么难过，是不是他们就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了？
　　种种情绪忽而涌上来，沈望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爸爸了，说完就垂着头。
　　“抬起头。”他听见爸爸这样说。
　　秦顾与他对视，神色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严肃和认真：“从今往后，你再也不需要低头看任何人，你要抬起头，堂堂正正，甚至可以高高在上蔑视所有人，知道了吗？”
　　他不知道，因为妈妈告诉他众生虽不能平等，但人也该怀有一颗平等温和的心来看这个世界，这个时代。
　　“妈妈不是这样教我的。”
　　沈望眼神澄澈：“秦叔叔，以前我和妈妈在国外街头遇见了一群乞丐，乞丐前面还有一对父子。”
　　“那个爸爸告诉他的儿子，以后要好好学习，千万不能做一个像乞丐一样一事无成的人。他儿子听完也这么觉得。”
　　“可是妈妈没有，”沈望说到妈妈时眼里当真是有光的，“妈妈说，以后望望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至于让这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不至于让这么多人因为学历被歧视，特长无处发挥，明明手脚健全却因为学历低没人要只能流落街头。”
　　“秦叔叔，我觉得妈妈说的才是对的。我应该以自己的伟大去改变环境，而不是以自己一家独大衬托别人的渺小。”
　　秦顾听完便只看着他眼睛，发觉他或许是知道他现在不应该忤逆的，但他不是秦顾，是沈望，是沈淳一手带出来的孩子。在面对自己信任的人提出的与自己不同的思想时，他还是会选择提出来。
　　他不认同这个观点，但他不会轻易否认，只会提出合理质疑：“或许你是对的，沈望。但你有没有想过，像我之前说过的，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平等，那些乞丐也不会都是找不到工作，也许里面有的只是好吃懒做宁愿饿死也不去劳动。”
　　“傻小子，你知道吗，你刚刚的模样多像一个小皇帝，嚷嚷着要改变自己国家的律法典籍，要让所有人吃饱穿暖。”
　　“历史上有这样想法的人很多，”秦顾看着他笑，“但最后做到的人寥寥无几，在我看来，最伟大的还是秦始皇嬴政。”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呀，”沈望没忍住插话，“妈妈也是这样认为的，她也最喜欢秦始皇。”
　　“当然。”
　　秦顾挑眉，并不排斥他的接嘴，反而觉得这样活泼一点才有朝气：“但是你应该也知道秦始皇在很多人嘴里是暴君。”
　　“而说他是暴君的传闻是从哪来的呢，是从他严以律人的严苛刑法来的，从那群真正所谓心怀天下人的儒家学士嘴里来的。”
　　“世间安得双全法，帝王之策用仁义来看从来就行不通。你可以想改变这个世界，前提是你必须足够心狠手辣足够果决，站得足够高。”
　　沈望听愣了，他脑子转得很快，最终放弃抵抗提问：“那......我不能做一个又仁义又果决的人吗？”
　　“你当然可以。”
　　秦顾敲了敲他的小脑袋：“为什么秦始皇能做皇帝？或者说，为什么我可以有今天的成就？”
　　“这从来不是因为我只狠绝，还因为赏罚分明，还因为虽然我看不惯很多人，比如那些政客，比如一些黑色交易地带的人，但我必须和他们打交道，必须做到面面俱到八面玲珑。”
　　秦顾摇摇头：“说起来光鲜亮丽，但维持起来可实属不易啊，臭小子，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哇......”
　　这是沈望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叹：“秦叔叔，我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和你一样又和你不一样的人。”
　　“当然，”秦顾已经下了车为他开门，“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是永恒不变的强大真理。”
　　“下来吧，今天先交你一些华国亘古不变的酒桌糟粕。”
　　“为什么是糟粕？”沈望跟在秦顾后面一步一个脚印，一大一小后面跟着个高助理，慢慢走进餐厅时竟有几分岁月静好。
　　秦顾不介意旁人投来的打量目光，低头与满脸青紫的小学生聊天：“因为这些东西本不该存在。你想，古人喝多了是吟诗作对留下千古名篇，我们喝多了只是谈生意吹牛，甚至有人借着酒劲对身旁的女职员图谋不轨，实在是可笑至极。”
　　“那为什么我还要学，”沈望真诚发问，“秦叔叔，如果我已经站得很高了，我是不是就可以不喝酒？”
　　“酒还早呢，酒桌也不是只有酒。”
　　两人入座，秦顾坐上主座看着他：“在那之前，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如何与人打交道？”
　　......
　　沈淳刚结束一次毒.瘾发作，身上洗干净床单换干净以后她觉得虚弱无比又觉得如获新生，盘算着还有二十天一切就可以结束，觉得希望似乎近在眼前。
　　虽然很难熬，但关关难过关关过，一切总会有出路的，并不是那么糟糕。
　　只是不知道......
　　她看着没有一个未接电话的手机，那里面只有秦顾发来的一条告知她已经接到沈望的讯息，此外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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